崔琉娘刚皱起眉头,来不及捡起玉佩,就见书房的大门被人从外打开。
崔老爷看着书房里的狼藉,一张笑脸僵在那里,进而涨红着脸,骤然大怒,哆嗦着手,指着崔琉娘怒喝一声:“孽障,谁让你进书房来的?”
崔琉娘瞥了眼已经远远退到角落的崔明珠,这会儿不装壁花了,红着眼就扑到崔老爷的怀里,啜泣着低声解释道:“她非要看叶公子的玉佩,花言巧语的,我便带着她来了,没想到她竟然……”
崔明珠一抬头,看见崔老爷身后的叶纪泽,更是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叶公子,实在对不住了,这是我的疏忽,这才坏了你的玉佩。”
叶纪泽的脸色有点苍白,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你去佛堂跪着,我没让你出来,你就别出来惹祸!”崔老爷瞪着崔琉娘,挥挥手就想打发她出去。
至于叶纪泽的玉佩,摔了是可惜,但是这书生也别想讹诈崔家!
“小女年幼不懂事,我在这里给叶公子赔罪了。叶公子放心,上京的盘缠,崔家还是会负责的,当是给叶公子的补偿。”
崔琉娘心里冷哼,崔老爷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一枚龙凤呈祥的玉佩,只用一点银钱就打发掉叶纪泽了,也就崔老爷能做得出来。
不过这玉佩,倒是有些名堂。
她可不愿意背这个黑锅,总算知道崔明珠为何会带着自己来书房,原来等在这里。
书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刚才谁撞了自己的手肘,不言而喻了。
崔琉娘弯腰捡起地上的玉佩,懒洋洋地道:“爹爹,慢着,这玉佩是假的。”
崔明珠这会也不哭了,扭头瞪向她,娇喝道:“你为了摆月兑罪名,竟然张口诬陷叶公子的玉佩是假的?大哥眼力过人,又亲眼看过了,真玉假玉会分辨不出来吗?”
崔老爷模着胡子,点头道:“不错,我看过了,这玉佩色泽明亮,玉质温润,绝对是真玉,你就别胡闹了!”
崔琉娘摇摇头,答道:“爹爹,这玉佩是真玉,却并非真的鸡心玉。”
不等崔老爷再呵斥,她指着玉佩的缺口道:“爹爹瞧着,这玉佩表面有浮光,玉质也比较新,而那些血沁只浮在表面,并没渗透在内里。”
崔琉娘说得头头是道,崔老爷凑过来一看,之前拿在手里不觉得,如今缺了一个口子,明显能看见血沁确实只渗透了表面,内里并没有一丁点。
但是他跟着崔老太爷学习了这么多年,崔家做的又是玉石生意,如今老太爷才过世一年,自己就看漏了眼,还是在一个从没出过崔府的小姑娘提醒下才知道,崔老爷面皮涨红,实在觉得丢脸。
崔明珠哪里见得崔琉娘好,而且见叶纪泽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崔琉娘身上,她更是不痛快,张口就反驳道:“你说得倒像是有些道理,只是大哥见多识广,吃过的盐都比你吃过的米要多,见过的玉石更是多不胜数,就是最近大哥才进了一批价值连城的好玉石,难道你这个丫头片子比大哥还要强?”
闻言,崔老爷忽然脸色发青,对着崔琉娘勃然大怒:“好了,你胡闹够了没?来人,把小姐送去佛堂,让两个嬷嬷守着门口,没我的允许不要小姐出来!”
崔琉娘没有错过崔老爷骤然变化的面色,心里正觉得古怪,就被两个嬷嬷架着出了书房。
杜吟秋匆匆赶来,在书房门口看见她,脸色愕然,只看了一眼就撇开脸,踏进了书房。
崔琉娘也没指望这个身体的亲娘会出手帮忙,这事透着古怪,杜吟秋别掺和更好。
“大小姐,请!”嬷嬷皮笑肉不笑,眼底带着讥讽,用力把崔琉娘推进后院的佛堂里,语气丝毫不带一点恭敬。
也是,这位大小姐以前扯高气扬的,对下人没给多少好脸色,加上本身又不受宠,足见她在下人们的人缘有多坏了。
“啪”的一下,嬷嬷粗鲁地把佛堂的小门关上,顿时屋内一片昏暗。
崔琉娘揉了揉被嬷嬷捏疼的手腕,抬头环顾四周。这间佛堂平日有人打扫,还算干净。
离屋顶的位置有一个小窗,目测只有五六岁的小童才能钻出去,她也没心思当蜘蛛侠,更没有张无忌的缩骨功,只能找了个破旧的垫子坐了下去。
嬷嬷们存着坏心,佛堂里虽然有蜡烛,却没留下火石。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佛堂里也越发漆黑,崔琉娘苦笑,还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把几个垫子都凑在一起,临时搭起一张小床。
既然看不见,那就只能睡了。
崔琉娘闭上眼,还真有些累了。这个身体之前在佛堂跪了两天才发高烧,足足躺了五六天才缓过来。
如今佛堂阴冷,嬷嬷们也没给她吃食和床褥,只怕明早起来,她不是冻着了,就是饿得半死不活。
也怪自己多嘴,原本想月兑掉黑锅,谁知道好像踩着了崔老爷的尾巴,闹得崔老爷直接把自己又丢进这个佛堂小黑屋里。
她打了个哈欠,手脚冰凉,在垫子上蜷缩成一团,昏昏欲睡的时候,竟然听见门口传来一点轻微的声音。
崔琉娘翻了个身继续睡着,估计自己是睡糊涂了,居然听见有人开门。
按照崔老爷的性子,没关她个三天三夜,是绝不可能消气的。
外头守门的嬷嬷都是向着崔明珠的,更加跟自己不对付,哪可能会让她好过?
只是“咔哒”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突兀,崔琉娘再不能自欺欺人,佛堂的小门真的被人从外头打开了!
她借着月色,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推开门,走了进来。
“……叶公子?”
崔琉娘目瞪口呆,猜着所有人,绝想不到来人竟然会是叶纪泽!
难不成她摔了叶纪泽准备换盘缠的玉佩,他这是出气来了?
她连忙坐起身,警惕地看着叶纪泽踩着月色慢慢走近。
只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淡淡的食物香气。
崔琉娘吸吸鼻子,看见叶纪泽手上的食盒,立刻双眼一亮。
所以这位叶公子不是来找晦气的,而是以德报怨?
叶纪泽也知道崔琉娘给关了大半天,估计没吃什么东西,二话不说就打开了食盒。
里面是一碗肉粥和两个菜包子,还有一碟腌菜,瞧着有些寒酸。
崔琉娘却是挑眉看了叶纪泽一眼,她这些天因为躺得久了,油腻的东西吃不得,这事只有身边的芳春才知道,叶公子这是误打误撞,还是了如指掌?
她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清这位叶公子了。
他真的只是一个没有盘缠,想要卖掉古玉的穷秀才吗?
叶纪泽深夜前来,估计是有话要问她。
想到这里,崔琉娘也不客气,把食盒里的东西扫得一干二净,惬意地眯起眼问道:“叶公子特地过来,不会只是给我送吃的这么简单吧?”
叶纪泽看着她,勾起唇微微一笑。比起在崔明珠跟前,这笑容少了一分拘束,多了一分洒月兑,更是有种说不清的味道。
“崔姑娘果真聪慧,小生只是想讨个明白,那枚玉佩真是假的?”
崔琉娘摇头,对上他的目光低声解释道:“这玉佩是真的,不管玉质还是雕工,都是上上之品。唯独这血沁,却是人为的。”
这样一说,叶纪泽是明白了。
玉是真的,只是没有添上血沁后的价值。
这样上好的玉石,加上精细的雕琢,上百两银子是可以,但是再往上添就难了。
若是加了血沁,价钱就能翻上好几倍。
如此用心,倒是没用在正途上!
崔琉娘也不免可惜,这样出色的雕工,如今也只能给假的血沁玉做遮掩了。
龙凤呈祥的玉佩雕琢极为不错,可惜坏在了这个仿造的血沁上!
她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又听叶纪泽幽幽道:“崔姑娘又如何能证明,这血沁是假的?”
崔琉娘眯起眼,不悦道:“叶公子这是不信我了?我跟叶公子无冤无仇,没必要骗你。”
叶纪泽却是轻轻笑了:“的确没必要骗我,只是小生不远千里赶来,祖父又把玉佩小心珍藏,如今却要告诉他,这枚龙凤呈祥是假的,叫祖父情何以堪?”
将一个假玉小心翼翼地珍藏十数年,最后却被告知是仿玉,实在是个不小的打击。
“而且崔姑娘虽说生在崔家,到底是个大门不出小门不迈的闺阁小姐。”
言下之意,连崔老爷这样接触玉石几十年的都看走了眼,更何况是一个不问世事的的小丫头?
这事关叶纪泽的祖父和上京的盘缠,自然不能轻率。
崔琉娘不在意地笑笑,摇头道:“叶公子信也好,不信也好。只要我爹说这玉佩是真的,自然就是真的。叶公子想要更多的盘缠,又或者让我爹用别的玉佩来赔给你,都是一句话的事罢了。叶公子没必要在这个事上纠缠不休,倒不如多费些功夫在我爹身上。”
叶纪泽盯着她,正色道:“这枚玉佩是祖父的心头好,祖父自问也是识玉之人。如今被蒙在鼓里,却不弄个明白,回去后小生自是要被祖父责备。”
“再说,这样的仿玉不可能只有一枚,难道崔小姐就不担心这样的仿玉会坏了崔家的生意?”
“崔家的生意如何,跟我一个闺阁小姐没有半点关系,自有爹爹这个顶梁柱撑着。而且我如今被罚,关在佛堂里,也做不了什么,除非……”
崔琉娘话音一顿,意味深长地道:“要是叶公子能让我明天就从佛堂出去,我就亲手给叶公子做一枚相似的鸡心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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