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琉娘听说杜吟秋到梨香苑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这个便宜娘亲,平日对她不闻不问,放任自流,多看一眼都觉得麻烦,如今竟然亲自到院子来见她,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崔琉娘多了个心眼,低声跟芳春说道:“你去打听一下,太太来之前见过谁?”
芳春点头,打听的小丫鬟还没回来,杜吟秋已经带着丫鬟婆子到了。
崔琉娘亲自在院门迎了上去,低头行礼:“见过太太。”
听着芳春说的,杜吟秋不喜欢她叫娘亲,转口叫太太这种生疏的称呼,显然真的极为不喜欢自己。
说来也奇怪,杜吟秋也就崔琉娘这么一个独生女,却是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对她不冷不热的,实在疏远得紧。
要是底下有个弟弟,还能说杜吟秋是偏心,如今只有一个女儿,怎么就偏偏亲近不起来?
也多得这份不亲近,才让换了芯的崔琉娘没被人瞧出端倪来。
芳春是个忠心的,被她忽悠一下,对自己那些改变都觉得理所当然了。
杜吟秋冷淡地点了点头,便坐在上首。
芳春颇有眼色,立刻奉茶,乖乖退到了角落。
杜吟秋抿了口茶,柳眉一皱,似是觉得味道不好,很快就放下了,直奔主题:“你最近心也太散漫了一些,好好呆在梨香苑里,哪里都别去,免得别人还以为你规矩学不好,是我的缘故。”
这话真够戳心的,崔琉娘只能感叹,幸好自己不是原身,要不然肯定一颗心都千疮百孔了:“是,太太。”
对她的乖巧听话,杜吟秋有些惊讶。
之前的崔琉娘,每次跟她见面,哪一回不是横眉竖眼的,一脸的不服气和委屈,还跟自己嚷嚷崔明珠如何看不起人,如何借着老夫人狐假虎威来使坏。
没想到如今倒是知情知趣了,没当着长辈的面上就张口反驳。
“你明白就好,记得你姓崔,崔家不好,你也不好。出了崔家的门,你就带着崔家的脸面,别给崔家抹黑了。”杜吟秋示意身后的婆子把四五本册子放在桌上,淡淡道:“听老爷说,你病后写的大字不堪入目,这是名家的字帖,你这个月就学着临摹,什么时候大字写得好了,什么时候才出院子。”
这分明是禁足了,理由倒是冠冕堂皇。
崔琉娘挑了挑眉,看来有人对杜吟秋施压,让她不得不过来警告自己。
不过在崔琉娘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乖乖听话这几个字眼。等她一被禁足,指不定龚丽馨和崔明珠就要在外面翻出风浪来!
“太太,府里出了内、奸,难道事情就这样算了?女儿受委屈不说,只担心那人会把主意打在太太身上。”
杜吟秋冷哼一声:“你顾着自己就好,府里那些糟心事,自有人来处理。”
她站起身,抬脚要走,冷不丁听见崔琉娘在身后轻声说道:“即便这件事跟老夫人有关,太太也不想管吗?”
杜吟秋一听,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她:“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用不着我来教你吧?而且你无凭无据就把老夫人牵扯进来,就不怕老爷生气?”
“爹爹已经知道了,也相信女儿没有说谎。”崔琉娘定定地看着她,毫不示弱:“如今看来,只有太太被蒙在鼓里。”
杜吟秋的脸色一沉,在崔琉娘以为她会发怒时,眼底却闪过一丝疲倦之色:“既然老爷知道了,他自会处理,你就别掺和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说罢,她再不理会崔琉娘,带着婆子径直离开。
芳春没多久从门外回来,转述了小丫鬟的话:“姑娘,太太是从霜华苑过来的。”
“果然,老夫人只怕说了什么。”崔琉娘满心里都是杜吟秋的表情,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听说是龚丽馨的主意,崔老爷也是相信了的,杜吟秋怎么反而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仿佛所有的事都不可能牵扯到龚丽馨身上一样,崔老爷即便知道了,也会视若无睹……
崔琉娘的心里陡然有了一种可能,却被吓得不轻。
这怎么可能……
要是真的,杜吟秋又如何能忍得下去?
她越想越是心惊,忍不住问芳春道:“爹爹平日去湘竹苑多吗?”
芳春摇头:“也就每个月初一十五,说起来老爷去太太的房里,似是比以前要少了。”
作为丫鬟,就要耳听八方,芳春时不时听着小丫鬟嘀咕,以及碎嘴的婆子唠叨,知道了不少东西。
“那么余下的日子,都去的哪里?”崔琉娘关上门,低声问她。
按理说,作为女儿是不该管崔老爷夜里宿在谁的房里,只是崔琉娘心里忐忑,总觉得有着不好的预感。
芳春压低声音道:“在姨娘院子里也就两天,其余时间老爷都宿在书房里。怎么了,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对?”
崔琉娘挑眉,那是大大的不对。
按理说崔老爷这个年纪,不可能如此清心寡欲的。也没见崔老爷出去应酬地一夜不回来,显然也没在外面养着红粉知己。他财大气粗,没道理只偷偷在书房喜欢五姑娘吧?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或许可以试探一番:“跟太太说,我要去佛堂给爷爷上一柱香。”
崔琉娘瞥了眼门口守着的婆子,杜吟秋说了要禁足,却不好让她来给老太爷上香也不准。
总归是孝顺的事,便叫了个婆子在佛堂门口守着。
她装模作样地跪在蒲团上,趁着婆子没向里面张望的时候,突然惊叫一声,吓得那婆子连忙冲了进来。
“大小姐,出什么事了?”
崔琉娘满脸惊恐地指着上头的排位,哆哆嗦嗦道:“我刚才瞧见那边有一道黑影闪过,一双赤红的眼睛,吓了我好大一跳。”
婆子听得也心惊胆战,佛堂里放的都是牌位,大小姐因此被吓得大病一场的事她是知道的。
她到处张望,难道这里真有些不好的东西在?
“大小姐上完香,也该回去了。”婆子催促着,生怕有什么脏东西跟上来。
“不行,说不准是爷爷显灵了,可惜我刚才太惊讶,把爷爷给吓走了。”崔琉娘故作天真地说着,看见婆子浑身哆嗦了一下,便虎着脸道:“爷爷可是原来的当家,对崔家是最好的,你这是做什么,嫌弃爷爷吗?”
婆子叫苦不迭,不明白她为何非要在这个阴森昏暗的佛堂里一再提起去世的老太爷,后颈一寒,巴不得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远远的:“奴婢哪里敢,只是打扰了老太爷的清净总是不好。好姑娘,赶紧回院子去吧。”
“咦,佛台上似乎有东西,嬷嬷你去看看。”
崔琉娘指着前面,婆子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低头一看,险些吓得腿都软了:“真、真的有字,天啊!”
不但有字,上面还烧着微弱的白光。她吓得屁滚尿流,险些晕倒,马上去禀报杜吟秋和龚丽馨了。
说是太太当家,倒是不能越过老夫人。
龚丽馨听说后,半信半疑:“哪个调皮的,竟然在佛台留下墨宝?这是对崔家列祖列宗不尊敬,必须严惩。”
婆子咽了咽口水,摇头道:“回老夫人,佛台上突然烧起来了,白茫茫的,最后显露出一个字来。”
“白光?你真的看清楚了?”杜吟秋也是不信,这么神乎的事从来没出现过。而且怎么如此巧合,偏偏是崔琉娘去上香的时候就发生这样诡异的事来?
婆子跪在地上,只差对天发誓了:“奴婢亲眼看见的,大小姐一直跪在蒲团上,突然瞥见佛台有光亮,这才叫奴婢上前去查看。”
杜吟秋挑眉,如此看来,只是巧合,并非崔琉娘动的手?
龚丽馨不耐烦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漫不经心地问:“那么佛台上,留的是什么字?”
婆子低下头,答道:“回老夫人,是一个‘龚’字。”
“什么?”龚丽馨面上一慌,很快镇定下来:“荒唐,谁做的恶作剧?佛堂这样的地方,哪里能胡闹?”
杜吟秋眼底闪过一丝讽刺,抬头又是一片风平浪静:“媳妇已经让人守着佛堂,不让闲杂人等进去了,这婆子说得天皇乱坠的,倒不如眼见为实,媳妇陪着老夫人亲自去一趟?”
龚丽馨有些不情愿,到底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拒绝,只得点头道:“也好,我们就亲自去瞧瞧。要是这婆子说得不是真的,打板子是逃不掉了。”
婆子连忙跪下求饶,杜吟秋施施然起身,龚丽馨搭着她的手一起到了佛堂。
门口守着两个粗壮的婆子,看见两人连忙行礼。
杜吟秋扶着龚丽馨踏进佛堂,后者只觉得这里比平日更要阴森可怕,顿时面色有些发白。
“老夫人小心脚下,也不知道谁把蜡烛熄灭了,屋里不怎么亮堂。”杜吟秋一边说着,脚下也没停,愣是扶着龚丽馨走到了佛台前,惊呼道:“老夫人看看,台上果真有字。”
被烧过后,桌上只余下白色的粉末,歪歪扭扭的,却是显出一个“龚”字来。
冷不丁不知道哪里一阵凉风吹来,粉末散了,却是迎着风扑到龚丽馨的面上来,吓得她面色苍白,尖叫一声后只觉得眼前一黑,眼睛刺疼,抓了几把后无济于事,顿时惊得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