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远处树林里飞奔过几个人影,诺璃猛地站起身,“刚才那一阵枪声是怎么回事?”迎面冲来一人一把将我拽住,我却松了口气:“没什么,已经解决了。”我看了眼张煜,他咬了咬牙,目光却聚焦在了身后两具尸体上,“这是……”他手里的力道莫名一震。“是个赶尸人和一盗墓贼。”我回答,“哦……哦……”张煜的语气轻弱下来,他的目光却迟迟没有移开,“有什么不对吗?”我皱眉又问,张煜摇头又是一阵敷衍。
“回去吧,趁着媛媛她们还没起来。”张煜边说边将盗墓贼的尸首背在肩上:“看你这副狼狈样子,还是帮你一把的好。”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应该是先前的眩晕还没过去吧,张煜的目色里,竟隐约泛起了一分水色。
我和诺璃慢吞吞的跟在后头,木子的尸体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刚才的那些虫子……”诺璃稍稍压低了声音:“是尸虫。”“什么?”我吃力的问,“道术有邪术,养尸虫也算得上尸匠本事里的邪术了,这年头除了九爷略知一二,恐怕早就没人了解。”诺璃嘴角一扬:“果然他老早就料到我们会来了。”她仰起头叹了口气:“若不是那些尸虫吸食了僵尸的尸气,凭我们两个,恐怕以后就要和那尸王一块儿躺坟堆里了。”“要真这么着了,我也就认了,不过我倒是没什么。”我心不在焉的回答,看了眼诺璃嘻嘻一笑:“不过要你一小姑娘,又不是人家老婆,呆人家墓穴里陪葬还真有些说不过去。”话音未落后脑勺猛地一痛,我险些栽倒在地上,诺璃加快步子往前走着,发梢的彼岸花香扑进鼻息,很香。
……
赶尸旅店前隐隐泛着薄雾,老板依旧倚着藤椅坐在门前,地上纸灰的香气已经散尽:“回来了?”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东西用上了吗?”我下意识的看向手里拽着的包裹,里面掉出一块半巴掌大的银牌,上面刻着细细的,毫无规则的纹路,里面隐约看到些墨色,似乎还在蠕动。“尸虫是你给的?”诺璃睁大了眼盯着老头:“九爷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我开这旅店都有大半辈子了,见过的赶尸人那么多,谁知道哪个是九爷,哪个还是七爷八爷,这东西是谁什么年头给的,我年纪都这么大了,早就不记清了。就记得那人说哪天要有什么不要命的小子想着去对付尸王的时候,就把这东西给他。”老人满不在乎的哼哼一声,眯着眼吸了口烟,他转头望向屋内:“再说了,那姑娘,不是说了要带你们去嘛。”“那个……”花殇雨独自坐在屋子一角,她一个激灵抬起头,“尸体,我带回来了。”“真的么!”她顿时站了起来,她“噗通”一声在我跟前跪了下来:“谢谢你,谢谢你……”她喃喃说着呜咽起来,我将尸体平放在门前,毕竟这尸体在那么个不祥地方呆了那么久,带进生人阳宅,总是不好的。
“能借我两张黄符么?”我转身问老人,“自己去拿吧。”他闭着眼微微哑着嗓子笑起来:“这些个东西,原本都是留给过路赶尸匠的行头,我老爷子可靠这些个东西赚点小钱,可惜咯,现在这年头,我这些东西都快放了三五年了,啥也没卖出去,给你这么个小子,还是个道士……可惜咯!”
“我不是道士,是鬼差!”我没好气的叫唤一句,不就是钱么!哥虽然穷,但那也穷的有骨气,这丫不就俩破符嘛,哥一人单手还能包养黑白无常呢,还给不起你老爷子俩破符钱嘛!我想着模了模口袋,刹那之间,我只觉得胸口里顿时被千万只草泥马践踏过一般,你说这手感怎么这么怪呢?我抓起一把被三番两次的爆炸熏得跟黑炭似的毛爷爷,烧黑的纸灰被风一吹便飘飘落落,我一行老泪这都快上青天了,嘎子哥给的钱就剩这么可怜巴巴几张了,喂喂喂,兄弟您至少把毛爷爷脸那头给咱留全了,全成纸灰阳间银行不给换新的哪!
“行了行了,什么鬼差,要我看,那都差不多。”老头呵呵又笑了一声,他看我愣在原地摆了摆手:“你别不好意思,反正也卖不出去,你就拿着用吧,要再放些日子,没准就连朱砂都褪了……哎,可惜啊。”我黑着脸说了声:“谢谢。”我看着一地纸灰心都快掰瓣儿了,范剑郝剑俩小子倒好,一下子乐的跟发了疯似的,俩小鬼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我就眼巴巴的看着一地纸灰到了他俩手里,那可是一把一把的冥币哪,那要跟白萝卜他小子的私房钱一比,都够他藏到恐龙再灭绝一次了!双剑合璧一个劲儿的跟我道谢,我心里顿时火光直窜,我看看那一桌子黄符,我抓起一张念了句九字真言狠狠就往俩小子脑门上狠狠的贴。
双剑合璧嬉皮笑脸的跑没了影,钱乃身外之物,哥不和你们计较,不过你们等着,迟早都要你俩兔崽子还回来!
我做法超度了木子的亡灵,旅店老头倒也大方,他从藤椅上慢悠悠站起身来:“尸体交给我吧,看你们的样子,是急着赶路,这尸体总不能带着上路吧。这年头生意虽然不好,但老主顾我还是认识几个的,给我个地址,我会找人替你们把尸体差使回去吧。”他说罢似乎突然又想起什么,微微侧过头:“当然,这价格,可一分不能少。”
看看,咱就说嘛,无商不奸!我在心里不满的嘟哝一句,“这事儿,你自己决定吧。”我望了眼花殇雨。“对了,九爷给的包裹里,是不是还有些什么?”诺璃趁着花殇雨和老板商量价格的功夫凑过身小声问我,我掏出包裹小心打开,我先是吓了一跳,森森白骨看得人心头一寒,我随之又是一愣,包裹里包着的是块头骨,模样又小又薄,若要是人,顶多一婴儿大小,但看那鼻眼却又不像是人,但一时半会却偏偏又分辨不出是什么动物。头骨上贴了张符,符纸并不是同佛道平日做法常用的黄纸,看着倒像是普普通通的破旧纸张,上面的文字也着实奇怪,我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个名堂。“这是旧时苗家的文字,如今通晓的人已经不过一二了。通常只是用作祭司做咒。”诺璃说着脸上泛起一丝骄傲崇敬:“苗家尸匠要下的功夫,可不比道家浅。”
楼上开始隐约传来走动的声响,我不由自主望向媛媛的房间,诺璃伸了伸懒腰站起身,她摆了摆手走到花殇雨身边:“商量好了吗?我们准备走吧。”我不知为何忍不住低下头愣了一刻,终究没说出话来。“差不多可以出发了吧。”张煜这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跑没了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他抵着门栏不冷不热的懒散问了一句,却一直紧攥着手咬着牙。似乎从方才一路回来路上起,张煜就不知为而何溢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唯独能感觉的,就是在张煜这么个心机城府都够深的小子身上,几乎都已成杀气。
“那盗墓贼的尸体,我埋了,还有……”他抬起手来:“这东西,是在那人身上找到的。”古玉被盗墓贼死时的鲜血浸润,透出一丝微微的暗红,在阳光下闪烁的晶亮,“那个盗墓贼临死前说,把这东西交给黑无常。”我说,“是吗?”张煜不以为然勾了勾嘴角把古玉丢了过来:“那岂不是正好,黑无常什么的,你不是熟悉么?”我拿着玉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张煜,将之递还给了张煜:“不如你先收着吧。”“有意思。”张煜没有拒绝,把玉收进了兜里:“麻烦借个火。”张煜点了支烟出了门外,“这家伙,不是个简单人物吧,他和那伙盗墓的有什么关系么?”诺璃幽幽看着门外,“不知道。”我答,我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
楼上突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我猛地一抬头,就见黄符半眯着眼晕头转向的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小子张牙舞爪半梦半醒的不知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我在他小子脑门上猛拍了一巴掌,他顿时一激灵,“哎呦”一声连滚带爬从楼梯上蹦了下去,折腾的破木楼梯吱嘎直叫唤,可心疼坏了客栈老爷子。我上楼接了媛媛的行李,把自个儿房间里剩下的东西理了理。花殇雨和老板一同将木子的尸体停当好,她独自在停尸的黑幕后呆了半刻,她低着头走到门前,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看向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