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赶尸旅店出发时不过清晨,山岭里弥漫着雾气,泛出一丝微冷。一路走走停停,阳光透过头顶的水雾越来越亮,顺着荒山野岭崎岖山路越渐深远,又渐渐消散。不论走了多久,四周除了陡峭的山石与挺立的参天树木,似乎再找不到什么特别的地方,我不由打心底佩服起花殇雨来,自幼生活在大山里,可真是个锻炼人的活儿,要在这样茂密的树林里认出路来,还当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不知不觉走了将近半日,林叶的缝隙透露下的光辉略略暗淡了下来,花殇雨抬头看了看天回过头来:“天马上就要暗了,而且看这模样,像是要下雨了。万一雨下大了,在山里就不好过了。”她说着询问的望向我们:“你们要是不急,我们还是找个歇脚的地方好些。”“怎样?”我问诺璃,没等诺璃做出应答,耳边远远就传来黄符一声大叫:“好!”他小子拄着个破木拐一瘸一拐的顶着他那滚圆的肚皮,跟我们差了足足有个小山头那么远,这荒山野岭的,又是在湘西,看小子穿的那一身破道袍,这远远要一不留神,那非得把他当僵尸了不可。
“可这荒郊野外,能有什么歇脚的地方?”我看了看四周浓密的全然遮挡了视线的枝叶忍不住自言自语抱怨了一句,“你照顾着媛媛她们,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山洞之类。”张煜说着转身要走,不想花殇雨竟是把他拦了下来,花殇雨抬起头看着张煜赶紧又退后了一步,她拘谨的笑了笑:“不用去找了。”她低着头小声说:“你们跟我来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个村子。”
依着原本走的道路偏折了方向,天空已是开始微微飘起了小雨,泥土变得湿烂,让行路更添了些难度。山坡上铺着些简单却平整的巨大石块,一看便是人工铺设的痕迹,石路通向山坡后头。不出所料,过了小丘便看到了一座仅仅几座吊脚楼组成的小村庄,巴掌大小的地方,却很是一分湘西独特而古朴的气息。
依花殇雨说,她和这座荒山里小村的缘分,还要归结于木子,木子曾经赶尸带着她到过村子几趟,她也是这才认识了这地方,她说着忍不住又是转身呜咽了一阵。我们不再多话跟在她身后进了村庄,说来倒是有趣,这地方或许是与世隔绝太久,就如桃花源般,村子虽小,不过三五口人,倒是长老村长分的清清楚楚,一如旧时苗家村寨一般。花殇雨和村子的长老说定了,将我们领到一间专门待客的小屋子,“我们这儿很少有客人来,只有这么一间小房子能住客,你们就委屈一下吧。”老人顿了顿捋了捋胡须,和蔼的面色上微微露出一分严肃来:“一会儿吃了饭,就别去村子后头了,这是村子里祖辈传下的规矩,还请见谅。”
收拾好东西不久,几个村里的年轻人就来招呼我们吃饭,饭桌上酒菜丰盛,又是烤小鸡又是炖蘑菇的,嘿,你说说,咱这一路驱鬼降妖造福百姓,总让咱这整天在外头风餐露宿也太不人道了。人家说见了黑白无常那是一见生财出入平安,可怜哥自打见着了七爷八爷,怎么得又是破财又是伤命,这回好容易也总算遇上了点儿好事儿了。
无恩不受禄,虽说哥大好青年助鬼救人无数,可我们才到这村子,还打算着借宿一晚不给钱,本就过意不去,人家还用这么丰盛的宴席找到我们,大伙儿不免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黄道长跟咱就不一样了,出家人不管俗世规矩,兄弟那可是看的一个开哪,二话不说伸手就要去折腾眼前那只肥嘟嘟油光光的小黄鸡,长老这下急了,一大把年纪突然一个起身险些没栽个跟头,老大爷吓的脸色一白胡子都要竖起来了:“请稍等一会儿。”他好不容易放平了语调,“不好意思。”我赶紧给黄符打圆场,我暗地狠狠踹了他小子一脚,“虽然不好意思,但说句实话,今天这场宴席,不光是为了招待各位,还有些特殊的意义。”长老说着向远处望去,循着他的目光,远远一祭司打扮的年轻人双手托着个小托盘不紧不慢走过来,“这是村子里的规矩,还请见谅。”
长老带头领着一桌子人一道站了起来,我们一行不知所以,但为表礼貌,只好也跟着一道站起身来。整个村子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紧紧盯在那祭司手中方寸大小的位置,托盘上端正摆放的是一座娇小的神龛,神龛用红布罩着,显得极为神圣贵重。
长老在神龛前供了酒菜,毕恭毕敬的拜了几拜,嘴里还喃喃念叨些什么,身后的人便也跟着祭拜。四周突然刮起风来,正如所谓的空穴来风,让人脖子根一阵发凉,树叶发了疯的晃动,沙沙作响,却偏偏那神龛上的布缕纹丝不动。远远传来几声猫叫,接着又是一阵,虽然还不到深夜,可雷雨将至,天空乌云密闭,尖锐的叫声穿透交杂在雷鸣中,莫名的人心里有些发慌。
我忍不住向四周张望着,猫叫声很近,可自从进村开始,却并没看见过一只猫的影子,耳边的猫叫就如同林叶的阴影,就在身旁,却又无处可寻。长老向地上洒了一杯酒水,扣地拜了三拜,他摆了摆手示意祭司将神龛请回了村里祠堂。他走向我们抱歉鞠了一躬:“已经结束了,请用餐吧。”
出乎意料,神龛撤走不到一刻功夫,方才还叫的极凶尖锐的猫叫声突然安静下来,我郑愕的站着,直到所有人都坐回位置,才愣愣的跟着坐下。
雨渐渐下大了,顺着砖瓦淅淅沥沥的流淌,吃好饭我们一行人都挤回先前那一间准备给我们不大的客房里,三个女孩子这会儿正忙着将屋子分隔开成两部分,山区的夜色落幕的极早,只有屋里一盏老旧的灯泡微微闪耀着暗黄的光芒。哥一脸深沉的看着窗外,雨水滴落的轻微响声,震的咱小心脏“碰碰”的一个劲儿蹦,我狠狠吞了口口水,虽说中间多了个帘儿,但咱好歹也算和媛媛共处一室了嘛!
“兄弟你过去点好不?”我正醉生梦死的胡思乱想,黄符一个狗啃泥似的往地上一扑腾,地板“嘎吱嘎吱”一阵叫唤,一下子把咱的幻想从天堂打到了地狱。他小子砸吧砸吧嘴巴扭了扭滚圆的身体,小哥我瞪着眼睛眼巴巴就瞅着个混小子把留给咱三老爷们本来可怜巴巴的一丁点儿地方一下子占没了一半,他脑袋一歪没半晌就呼噜震天。“高哥,你们早点休息吧。”那头传来小声的问候,在夜里,安静而温和。“知道了。”我回答着,渐暗的灯光下,垂帘映出女子妙曼的身姿,同窗外的树影婆娑错杂着,我觉得心口一热匆匆忙忙转下头。不想正对上张煜,“歇吧,挺晚了。”我赶紧呵呵一句,张煜一声轻哼,他皱着眉看着黄符大字敞开的躺在地上默默退倚到了墙角,他靠着墙半眯起眼:“晚上我们俩还是轮个班吧,荒山野岭的,就怕有什么不太平的事情。”
“知道了。”我草草回答着,光晕却在眼前模糊的摇晃,让人泛起一阵困意,轻轻拂动的帘帐带起那头诱人的馨香,直钻肺腑的,是玫瑰与彼岸花混杂的气息,交织着,浓厚与淡然……在梦意将至间,似真似幻。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被黄符个倒霉小子占领了地盘,咱只能委屈的缩在墙角,我脖子仰着太久,只觉得一阵酸痛,不由自主直了直腰身,我蜷缩着脚一不小心重心没把握住,“噗通”一下摔了个正着,地板冰凉冰凉的冷得我浑身一激灵。窗外是一片的漆黑,雨水微微反射出光芒,帘子那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我满心疲惫看着眼前一片空旷正打算安安心心找个好地方再睡下,踏踏实实睡到地上却突然一怔,我揉了揉眼睛万分惊讶好容易缓了缓神,这才发觉,半边屋子里,除了我,张煜和黄符都没了影子!
我不由在心里暗暗叫奇,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我看这得是月亮打白天出来了!黄符这小子难不成是可算体会到了哥的艰辛劳苦,特地替咱值起夜班来了?我心里不由一阵感动,既然兄弟你诚心诚意的帮忙了,那咱……我一闭眼刚打算睡下,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响,紧接着是第二声,轻细的声响带着微微一丝软弱,我抬起头来,窗外不知何时定定立着一只小猫,乌黑的毛色与夜色浑然一体,幽绿的眼瞳却散发出让人难以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