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蕊快步上前,拦住那女子的去路,说:“为何要去怡红院?刘伯堃呢?或者应该说是阿济格?怎么不出来见我?”
那女子一脸平静,淡淡地说:“到了怡红院,小姐自会明了。”
亦蕊背过身去,啐道:“那种下流地方,我不会去。”
那女子脸色忽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说:“若小姐不想救人,请随意。”于是,不再理她,自顾向前走去。亦蕊无奈,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登上了黑暗中隐匿着一辆小型马车。
车轮辘辘,将她从青山碧水拉回灯红酒绿。终于,马车停了,拉开帘子,并没有亦蕊想象中的莺歌燕舞,更像是大宅子的后门。
那女子有节奏地拍了几下门,一个瘦高的男人开了门,恭敬地说:“越姑娘,你回来了。”
“刘礼!拿点碎银子赏马夫。”那女子高傲地说,接着冲亦蕊低身一福,柔声说:“请!”
那刘礼见到她对一个小太监如此有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谁都知道,这越姑娘既是怡红楼半个老板,也是最神秘的红头牌,不但卖艺不卖身,且从不见她卖恩客账。区区太监怎么会成为越姑娘的座上客?
越姑娘带着亦蕊走过一条狭小的长廊,推开廊底门,绕过假山石照壁,翠竹环玉池,松柏冲云霄,梅枝争嶙峋,绿腊寒碧中,错落有致地搭着间木屋,匾曰:“岁寒”。屋内摆设简朴却大方,既无垂吊字画,亦无瓶鼎摆设。一张宽大的白色石桌吸引了亦蕊的目光,触手生温,莫非是张玉桌?细细看来,那文房四宝却非珍品,只是市集上的普通货色而已。亦蕊看着这屋内处处,又惊又叹,心中隐隐有赞许之感。
只听越姑娘说道:“请小姐在此稍候,很快会有人送上茶水点心。”
亦蕊说:“你等等,我不是来这吃茶的。你是谁?这是哪?”
越姑娘说:“奴家名唤越儿,大家都叫我越姑娘。这是怡红院,我的住所。”
亦蕊失言道:“你真的是娼妓?”
越姑娘冷笑道:“难道你以为在怡红院的女人,不是娼妓是什么?”
亦蕊心里不由叹句可惜,这屋子布置的朴质中透着大气,越看越奇,越看越有味道。“岁寒节高”,想必这主人也是个高贵自洁之人,却没料到是个娼妓。她出自一片好意,挚诚道:“姑娘气质典雅,何必身处这花街柳市,若姑娘愿意,我可出银子为姑娘赎身,如何?”
越姑娘斜眼觑她,说:“我的赎身银子可不低呢?要一万两。”
“一万两!”亦蕊虽是四阿哥嫡福晋,但手中现银过往并不多,要凑足一万两的确很难,但她不知哪来的信念,一咬牙说:“好,我帮你凑。”
“记住,是一万两黄金哦!”越姑娘调侃道,望着亦蕊发窘的样子,嘻嘻直笑。她拍拍手,外头涌进几个丫鬟,手中端着水盆、衣裳,逼着亦蕊将小太监的衣服换了下来,重新梳洗打扮。越姑娘冷眼旁观,心下暗赞,好一个俏佳人,风姿绰约、容色骄人、颦颦楚楚,她一生自认貌美过人,见到亦蕊后不得不妄自菲薄。
越姑娘说:“小姐要见的人很快便到,请稍等。”说罢,与丫鬟们一块离开了。
亦蕊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由羞红了脸。月牙色的丝绸外裳隐隐透出肤色,内里仅着一件粉色绣玉兰的抹胸,曳地长裙上缀着碎晶与金线。胸前虽挂着串七宝嵌银项链,衬着**的肌肤更是莹白似雪。乌鬓如云,发上只挽了只嵌琥珀银簪。
门“吱”一声开了,亦蕊下意识紧了紧领,却没有回头。
好一会,沉厚而慵懒的男声响起:“你更美了!”
镜中,看到那个男人向自己走来,亦蕊全身发抖,她拨下头上唯一的银簪,抵着颈间,那万条青丝若柳绦般散落开来,垂及腰间。他薄唇一勾,轻易地擒住亦蕊手腕夺下银簪,说:“你以为你有机会自尽吗?”镜中看见那男子在她耳边轻嗅,眼神却不离她胸前雪白的肌肤。她瑟瑟发抖,却完全使不上力气反抗,她清楚地认出那男子便是刘伯堃啊!亦蕊此时羞愤与惊恐都以达到了极致,泪如泄闸般流了出来。那男人皱了皱眉,离她远了三四寸,终于一狠心将她推开,背过身说:“你的眼泪果然比银簪厉害。”他对月举起手中的簪子,像是笑又像是哭道:“簪子啊簪子,你没能杀死我,倒是让我看清了一个蛇蝎美人。”
亦蕊说:“不,我不是故意的。”她将知伯堃心房奇特事说了一遍。
刘伯堃转过身,说:“杀我无意,那灭我全家呢?乌拉那拉。亦蕊,不管此事你知是不知,你们家欠我的,我要一一讨回来!我不喜欢强迫别人,尤其是你。”说罢,轻佻地用银簪划过亦蕊的肩颈。
亦蕊自然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她坚定地摇头道:“我早与你说过,我与你只是兄妹之情,你若强来,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尸体?”刘伯堃轻蔑地笑道,“你先看看这个,再决定。”他从衣袋中掏出一个玉扳指和小金牌,递给亦蕊。
亦蕊一眼就认出那个玉扳指是胤禛之物,而小金牌上铭刻着“天道酬勤”是皇上御赐之物,胤禛一直随身佩戴。她激动地说:“四阿哥在哪?你快说!”
“想知道吗?今夜后,你我有了夫妻之义,我自然不会瞒你。”刘伯堃说。
亦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喃喃道:“你真要这样吗?”
刘伯堃冷笑道:“还不月兑衣裳吗?难道要我去几位花姑娘来教你吗?若你不从,也由得你,四阿哥命归黄泉可别怪我。”
亦蕊绝望地闭上泪眼,缓缓拉开衣领,纤细有致的颈项,浑圆女敕滑的肩头,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却足以美得让任何一个男子窒息。
刘伯堃脸露邪笑,可心中却无任何yin邪之意,瘦弱的纤躯可见她在皇宫生活并不安康,美人泪如珠玉滚落,唤醒他心底最深处仍存的一片柔软。他原设想,要狠狠地凌辱她,并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甚至带她离开皇宫,随自己远去。他不会介意她曾经是谁的福晋,可是他却在以另一个男人为借口,逼迫她从了自己。
猛地,亦蕊合上衣,一头向那玉桌撞去。待刘伯堃赶过去一看,她已然晕了过去,额角已破了个大口子,血流入注。
亦蕊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长时间,朦胧中只见越姑娘焦急的面容以及忙碌的身影。好似自己被搬上一辆马车,接着闻到一股沁人的檀香味,仿佛身处佛境。一批批人进进出出,站在床前讨论着什么,对她指指点点。甚至,她在恍惚中,看见一个极像胤禛的人,紧握她的手,温柔地看着她。或许是个梦吧!
这几日,她渐渐好了许多,屋内已升了炭火融融,越姑娘进屋裹着一身飞雪。越姑娘递来一碗汤药,说:“喝药吧!”
亦蕊清醒后问了许多次在哪?为什么会过来?之类的问题,越姑娘均笑而不答,而刘伯堃再也没有露面过。即便如此,她多蒙越姑娘照顾,二人也亲厚起来。望着窗外飞雪的影子,突然,她想起宫中,不知宋姐姐扮自己要到何时,李氏会不会趁机得势。
又过了十几日,亦蕊额中裹伤口的白纱已解下,触手模去,接近发际的位置有个深深的伤痕。当她第一次拉开房门时,数百台阶白雪皑皑,陡峭悬壁山风削面,不知身处何处,想要离开,定是无方。
这天夜里,亦蕊被人推醒,睁眼一看,竟是刘伯堃,顿时惊惶起来。
刘伯堃一身紧束劲装,冲着身后人说:“越儿,快帮她打点一下,快!”
越姑娘已麻利地收拾好简单的衣装,帮亦蕊裹严实,说:“要离开这儿了,什么都先别问。”
刘伯堃在门外视探了一会,回头悄声说:“好了吗?很快要巡班过来了。”
越姑娘搀着亦蕊出来了,亦蕊见门口横着两个男人,鲜血点点。亦蕊高一脚低一脚地踩在雪地里,那巍巍的高阶,几次令她险些滑倒。刘伯堃见状,伏身在前,说:“上来,我背你!”见亦蕊犹豫不决,越姑娘也急了,说:“我们是救你,顾不得了,快!”说罢,便托着亦蕊伏在刘伯堃背上。
这样一来,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刘伯堃虽背个人但仍行动如风,而越姑娘巾帼不让须眉,紧紧跟着。当他们接近台阶末端时,发现已有无数零星火把向他们的方向涌来。
刘伯堃与越姑娘不由加快了脚步,台阶下便是官道,伯堃放下亦蕊,对越姑娘说:“被发现了,我挡着,你们快走!”
越姑娘面露不舍,可是脚下却不得停歇,绕过一个弯,在树丛中,牵出两匹马来。越姑娘指着其中一匹,对亦蕊说:“上去!”亦蕊摆摆手,她在家中虽有骑射师父,但自幼不喜欢,骑术甚差。越姑娘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说:“你先上,二人并骑,那匹是换骑的。”
这时刘伯堃已赶了上来,手持利刃,刃锋带血。他说:“前头几个收拾了,他们可能会放箭,要快!”来不及再去牵另一匹马,直接跃上一匹,亦蕊与越姑娘并骑一匹,沿着官道,迅速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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