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翟营副说,日军昨天已经占了沽口,洋河大桥没准今天也失守了,让他警醒着点:“你们那两个狙击点很重要,吃的喝的多带点,没事别瞎跑,在上面蹲着吧。”
如果洋河大桥失守的话,开平就难保了。开平到清平,步行的话,一白天就到了,要是小鬼子的机械化部队或者是骑兵的话,可能半天不到就能兵临城下。刘立远没敢大意,招呼丰实背上五人份三天的干粮,上岗。
鼓楼和教会的钟楼,是清平城两个相对高的建筑物,鼓楼稍高一些,比钟楼的年代久远,说是清朝晚期建造的,但石牌上却篆刻着道光的年月。难以考证。张青和丰实在此,原平跟谭健驻守钟楼。
他半天在鼓楼,半天到钟楼,下午赶上在哪里,晚上便跟那里的兄弟一起露宿,好在不是冬天。上岗两天了,城外毫无动静,下午一到鼓楼,发现张青和丰实两人,都没有往东观察,而是端着枪,通过瞄准具反方向——向西聚精会神的观望。
“你***,鬼子不从西边过来!”他一脚踢在丰实的**上,刚想再踢张青一脚,张青一骨碌坐起来,揉揉眼睛,感叹说:“排长,女中还真有几个漂亮的老师。”
“真的假的?”刘立远当下原谅了张青,抱起枪,往女中方向扫描。这会儿的女中,基本上没有学生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女教师在校园里偶尔出现。瞄准镜下,看不出长的有多好看,不过不难看。
“你这会儿瞅老母猪都赛貂蝉了吧?”他冲着张青冷笑。
“排长排长,快看,这个好看。”挨了一脚都没挪窝的丰实,眼睛不离瞄准镜,喊他。
他迟疑了一下,没忍住,按着丰实说的方向瞄过去。
我的老天爷!刘立远的眼睛像块磁石一般贴在瞄准镜上。这个一身女中女教师装束的姑娘,正在校马场往南的宽阔街面上行走,视距非常近,他甚至通过瞄准镜能看清她左边眉毛处,有一点类似朱砂的红痣。他变换了两次位置,那女子终于被清平一城的屋檐遮挡,不见了。
晚上吃了最后一盒罐头,闲聊。半夜听见城外有不小的骚动声,但没有枪声,几个人鼓着劲往外看,什么也看不见。这几日施行灯火管制,一到晚上八点,没星星没月亮的,全城漆黑。骚动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安静下来。
“行了,睡觉,明天记得去领给养。”他卷起毯子,用一半盖在身上。
他没想到,刚才城外那阵骚乱,居然是大军撤离,他们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被部队遗忘了。
枪炮声响在黎明。他闻声而起。清平西城随之陷进漫天烟火之中。
……
“我们回来了,排长。”谭健模黑进来,手上架着张青。
“受伤了?”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帮忙,刘立远问气息不畅的张青。
张青虚弱的摇头。
刘立远借着微弱的星光打量张青,用手试试他的枪管,余温还在。他转脸问谭健:“你们动枪了?”
“我没子弹了,排长……”谭健突然跌坐地上,抱着头揪自己的头发,嗓子里迸发出来的声音,像是呜咽,又像是嘶哑的嚎叫:“鬼子……在糟蹋……女中的老师……”
刘立远望望死寂的四周,东城南城北城还有零星的枪声传来。
“这条通道是通的,你们走吧,出城往山里走,绕着山路走,别走大道,道上都是鬼子。”
“排长,你……去哪?”原平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紧张追问道:“四城都是鬼子,再不走就出不去了——排长!”
“山里,可能有共……党的游击队,遇到了把枪放下,走吧。”
他纵身跳下已然坍塌了一半的阁楼,湮没在漆黑的夜色里。
清平女中就在南城和已成废墟的西城的接壤处,除了几处还在焚烧的残垣外,女中一片死寂。
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突然出现,与刘立远面对面的碰面。刘立远难以相信与鬼子如此狭路相逢,当对方急速的鬼子话月兑口而出的时候,他的枪托已经裹挟着风声砸下去,沉重的粉碎了这个鬼子的头盖骨,之后他撞开半掩的房门,撞开门的瞬间,已经在握的刺刀,准确的扎进另一个迎面慌张的鬼子胸腔。
破败的教室里,一个全身*的女人仰面躺在地上,肚月复处涌出来的殷红,在她的身下慢慢扩展,她灰暗绝望的望着他。旁边还有一具了无生气的女人侧卧。
“……还有两个老师,救她们……”显然是老师的女人,手指向隔壁的同时,眼间微弱的神色散去。
隔壁凌乱的教室里,一个女人陈尸那里,女人的*处,耸人的血肉模糊……
他仔细寻找,受辱后被屠的尸体中,没有发现那个女教师。
红了眼的刘立远,此时已然不知什么是惧怕了,或者说,他像一只焦躁的狮子,他渴望寻找厮杀的对手。一个裆里兜块白布的小鬼子,不合时宜的突然从旁边的教室跑出来,呜里哇啦的冲他咆哮,“呯”的一枪打过来,子弹擦着刘立远的耳朵飞过。刘立远凶狠的迎面上前,左手托起温热的枪管,右手顺势摘下枪刺,反手横掠,刺刀的刃面锋利的割断鬼子的喉咙。接下来的举动,从此跟符号似的伴随着他,他蘸着小鬼子的血水,在雪白的墙壁上书写——杀倭寇者,刘立远也!
女中再无他人,四个显然没来得及躲避的女教师殒命。
他重新倾覆于一片瓦砾旁边,脸贴着冰凉的枪管,安静的与夜幕和周遭的残垣断壁融合在一起。空气里仍然飘弥着浓重的烟熏,跟火烧芦苇的味道很像。
陡然,微弱的星光下,一个直着腰身的鬼子从拐角处端枪出现,然后又是一个。最后一个出现后,刘立远开始在心里测算那四个小鬼子的间距,目测自己跟他们之间的距离。手,却不适时宜出现轻微的、不自觉的颤抖。他调整呼吸,甚至屏住呼吸想遏制住这该死的抖动,但,效果不大,眼前总在幻化那片殷红和那个女人绝望的眼神。
他用额头磕碰枪柄上的铁器,疼痛感新鲜。他突然想起徐志摩那首《再别康桥》,脸贴着枪身,小声的低诵起来……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
奇怪,莫名其妙的颤抖被徐志摩消除了。
四个鬼子显然是流动巡逻哨,从拐角出来后,只是简单的向四周的死寂张望了几眼,便呈一字队形开始前行。这个角度,很容易击中目标,同时也很容易把自己暴露给敌人,没有旁人配合的狙击,一对四,最大的胜算,就是等现在的前角变成后角。
……
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期待的角度,在诗文“不带走一片云彩”之后,终于形成,刘立远果断击发。第一声尖利的枪声,在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都没看看第一个目标是如何倒下的,接着出膛了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子弹。遭到狙杀的对象,毫无动静,基本上是保持着行走路线匍匐在地。
“呜——”一地瓦砾的清平城,警报被拉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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