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李县令道:“此物听闻亩产可达5千余斤?”吴为揖了一揖,答道:“5千斤不假,且以本地论,此物一年可种2至3季,一亩年产就说万斤也是有的。”
“哦,此物产量竟如此之大?”5千斤已是难以置信,一年还能种两季,李县令不禁吃了一惊。
“正是,但此物不同于稻谷,水分较多,热量呃,以充饥而言,3斤土豆只抵得1斤稻谷。”吴为老实说道。
“哦,这样啊。”听到3斤土豆折1斤稻谷,李县令面色稍缓,可一亩年产3千余斤的事实还是有些骇人听闻,这抵得上关中10亩上好良田的收成了!又道:“你刚才叫此物甚么?”
“回禀大人,此物名为马铃薯,又名土豆,万历间由佛朗机人从阿美利加传入我朝,现今福建、浙江一带颇有种植的。”
“哦?佛朗机人的物事啊。你说福建也有此物?”佛朗机人李县令是听过的,而且他本人就是福建人,当地其实早已有土豆和红薯两种作物传入,只是他自小勤读诗书,不亲五谷,自是不知。况且吴为引种的是现代经过数百年驯化选育的良种,与明末传入我国的原始土豆不啻天壤之别,即便摆放在一起,也无人肯信两者为同一种类。
“正是,下官引种的另外一种薯类也是与其同时传来,唤做番薯。但此二者皆经下官亲手改良,产量比当初引进时为大。”
“哦,番薯?此物产量几何?可能与这土豆相比?”
“番薯性类土豆,只生长期稍长,亦是一年两季,产量两者相仿,番薯略大些。”
“然则此物生食耶,熟食耶?”
“禀大人,土豆只能熟食,番薯则生熟皆可。二者烤、炸、蒸、煮无不相宜,亦可将其晒干之后磨成面粉,制做馒头、面条、窝头之类,与普通面食并无太大不同。”顿了一顿,又道:“下官对土豆烹饪之法亦粗通一二,请为大人试之。”
李县令闻言笑道:“某自是求之不得,只是辛苦为文了。”
吴为读大学时在校外租房住过一段时间,一些简单的家常菜那是手到擒来。况且李县令后宅中诸般食材器械皆是齐备,正合吴为大显身手,不多时就做好了四样菜色,分别是一盘酸辣土豆丝,一盘土豆烧排骨,一盘烤土豆、还有一盘炸薯条。只是此时诸般调味料如鸡精、辣椒、郫县辣酱之类皆无,幸亏吴为有备而来,自家带得有,不然还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至于县令家在这大荒之年居然还有排骨,只能说呵呵了,这就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冯小刚拍的大片142里面的那位县长不是一样在大荒之年整出一副上好席面待客吗?
闻得吴为做菜时香味阵阵传来,李县令早已食指大动,又想起一事,命人讲孙教谕也延请过来,待诸般菜色上齐,孙教谕也到了,他也闻听土豆之事,见到吴为,亦是一番对答。
时已至酉,李县令就以此招待二人在后衙留用晚饭,兼且共同品尝这奇物土豆。
“此物味道当真不坏。”李县令尝了一筷酸辣土豆丝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只见他目视盘中,运箸如飞,边夹边含含糊糊地称赞。
“不错,此物味道甚佳。”说话的是孙教谕,他是清流官,生活条件比不了李县令,平日少见荤腥,正在全力对付土豆烧排骨。
吴为笑咪咪地看着两人,只将炸薯条略夹了几筷,开玩笑,有了现代诸般鸡精、辣酱等调味品,即使水平一般,作出的菜那也是色香味俱全。想到此,又有些遗憾,忘带番茄酱了,这薯条要是沾番茄酱岂不更佳,还有那烤土豆若是撒点孜然和胡椒更是一绝。
吴为还在遗憾没有发挥出最佳水平,李县令和孙教谕已经赞不绝口了,二人你争我抢,只吃得饱嗝连连方才作罢。
经过亲身体验,李县令已对土豆非常认可,他满意地说道:“为文啊,此物果真如你所说,各种食法皆宜,即可直接果月复充饥,又可制作菜肴。此物若能于全县推广,岂非百姓之福?”停了下又叹了口气道:“若是早得此物,这陕北之地又如何会年年饥荒,民不聊生。”孙教谕也是唏嘘不已。
吴为正色道:“大人心忧百姓,吴为感佩于心。好教两位大人得知,下官先前购地200余顷,半种土豆半种番薯,料得今次土豆可收获25万石有余,折粮8万余石,番薯11月上亦可收获,如无差池,可收30万石,折粮10万石。”
“什么?”李县令和孙教谕均是大吃一惊。李县令是略知道些吴为买地种薯和分发给灾民的事的,但并不知晓规模竟有如此之大,在他想来,可能数百亩,最多不过千亩,不料吴为不声不响竟种植了2万多亩!再往深处一想,若吴为所言不虚,这两种薯类一季产量就有55万石,折粮18万余石,全年岂非折粮近40万石,安塞小县,民众不过3万余口,往日十成丰年不过产粮5万石而已,平年不过3万石,灾年比如说今年就不必说了,连1万石也是没有的。而这才是2万多亩地的产量,须知全县之地有十数万亩,若是全种上此物李县令已经想不过来了。
二人正陷入yy中,不料吴为迎头浇来一盆冷水,只听他道:“此物虽好,然种植限制颇多,亦多病害,稍有不慎,则产量天差地别,不说亩产万斤了,就是绝收也是有的,当前尚不宜大行推广。”原来吴为在引种薯种前早已考虑到一事,高产薯种的杀伤力实在太大,可算得军国重器了,当下建虏境内饥荒极盛,沈阳斗米需银八两,正是奄奄待毙之时,而晋商与之联系极密,若是薯种泄漏出去,岂非令其绝处逢生?因此他选用的薯种的确是产量奇高,但有个对于明末而言致命的缺点,就是易生早疫、晚疫、黑胫等多种病害,若应对不得其法,轻则减产大半,重则绝收。后世应付手段说穿了一文不值,用农药福美双00倍溶液浸泡种苗即可,在这明末时空却是无解,故吴为言道此时不宜推广就是此故了。至于推广问题,等建虏灭亡之后,再行引进适合明末生产条件的抗病良种却是甚易。
李县令吓了一跳,他正想商议推广事宜,听得风险如此之大,也就打消了念头,连道:“可惜,可惜。”心想果然神物种植不易,若是那般轻巧,岂非种一年粮十年都吃不完。他可不知现代粮食生产过剩,大批粮食用来喂养牲畜的事。
二人尚在遗憾,吴为又道:“虽然此物种植不易,但胜在产量颇大,延安府3州1县,民众不过五十余万口,粮食缺口就算30万石,若从本县运粮赈灾,路途消耗计算在内,则至多不超过0万石,今两种薯类一季之获即折粮18万石有余,明年1月又可春播,届时卑职有信心可将播种面积扩大到万亩,当足敷赈灾之用。”
李县令被吴为的偌大口气惊呆了,半晌才道:“为文你是欲以一己之力行此一府赈灾之事么?”
吴为笑道:“非也,是大人欲行此事。”
李县令愕然道:“此话怎讲?”
吴为起身对李县令和孙教谕二人揖了一揖,道:“卑职蒙二位大人赏识简拔,方能任职典史,即是赈灾引水有些微劳,也全都是在两位大人指导点拨之下行事,为又何敢居功?况且卑职出身不过生员,骤行此事,甚骇物听,而县令大人则为进士出身,身份清贵,朝中又多有力助,当可行得此事若大人日后有所进益,还望继续提携卑职,卑职附之骥尾可也。”
李县令和孙教谕恍然大悟,望向吴为的眼神变得热切起来。这小子来历不清不楚,辽东秀才的身份恐怕也不大靠得住,因此不敢居功,情愿将这注天大的功劳奉送给二人,况且吴为话中也说得明白,不是白送,希望李县令升官时继续带携自己。李县令是一县之长,当然是占大头,他又是随时可能起复的人,得此功劳助力当如虎添翼,升任美官乃是意料中事。孙教谕品级虽高,却非正途科举出身,正常情况下即便李县令离任,也绝无可能轮到他,但若分润此功,则大有希望接掌县令之位。
两人暗赞吴为会做人,孙教谕更是目带感激之色。李县令咳嗽一声,道:“为文即有此心,本官当得成全,这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哈哈。”这是同意吴为所言了,孙教谕也笑。
商议既定,三人分头行事,李县令行文上峰延安府,禀明本县试种土豆一物成功之事,且言道欲承担本府被灾州县赈灾事宜,吴为则每日于城外巡视灾民,监督分发粮食,指导众人土豆食用之法。孙教谕因不好意思平白居功,每日亦是率县中文士赴城外安抚慰问灾民,记录赈灾经验,教导孩童习字等,倒也为其赢得不少民心口碑,此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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