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茂七蹲在一旁吃着羊肉泡馍,耳边都是吸吸溜溜吃东西的声音,那些都是和他一样从延绥镇缘边各处征调来的屯兵,人人都是兴高采烈,整个营地喜气洋洋,充满了过年的气氛。
说起来这些士卒来源颇杂,有的是卫所的军户,有的则是募兵,但这年头朝廷发不下军饷,募兵也得自己种田过活,两者也就相差不多。大伙都是一身破破烂烂的鸳鸯战袄,原本鲜艳的颜色几乎退去不见,红笠军帽挂在背后,脚下是一双破旧的红袄鞋,看上去倒与一帮叫花子差不多。
“这安塞县当真富得邪性!”旁边一名瘦高个子,蜡黄面皮的汉子沉声道,他面带阴鸷,一看就是那种极不好惹的人物。
邓茂七跟他不熟,只知道别人叫他李哥,跟自己虽是一个千户所的,但却是驻守不同的墩堡。这人性子暴虐,最好打架斗狠,邓茂七有点忌惮他,低了低头,只做没听见,继续对付着眼前的泡馍。
“就是,咱们从榆林一路过来,那几个县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也都是在挣命,那晓得这里却是这般富法!”旁边一人附和道,手里还端着一碗噪子面。
“刚才我问过那个卖黄酒的了,这安塞的商贩最多,个个富得流油!”另一人凑过来道。
又有几人说起听来的各种安塞如何富庶的传闻,七嘴八舌,听得李哥脸上阴晴不定。
“嗯这刚打完一场大仗。现在外面肯定还有不少漏网的流贼奸细你们有没有胆子今天晚上跟老子出去抓奸细?”李哥一本正经地说道,嘴角露出一丝戏谑。
另外几人一愣,马上会过意来,连声附和,邓茂七心中一惊,意识到他们说的是什么,官军要杀良冒功,往往诬指百姓为流贼,看来这李哥等人见安塞富庶,竟是要晚上溜出营去。所做的勾当自是不问可知。
邓茂七胆小怕事。见李哥没注意到自己,悄悄站起身来,转头走开,隐约听得身后有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老七”。他装作没听见。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就晓得抢。抢个b抢,做这么多腌臜事,迟早被天老爷收去哩。”等看不见李哥的影子了邓茂七才停下步子。低声骂道。自到了安塞他就感觉这里与别的地方处处不同,他隐隐有种感觉,李哥他们这次怕是不会那么顺利。
他的预感被证明是有道理的,第二天一早,邓茂七就和所有人一道看见了李哥和另外几人血淋淋的头颅被挂在了营门外,旁边还贴着盖有总督大印的告示。原来李哥他们昨夜果然出营去寻“肥羊”,有一户人家遭了他们的毒手,他们杀了那家男人不说,还糟蹋了那家女人,女人临死之前大声叫嚷,惊动了四邻,最后他们被闻讯赶到的众百姓拿着钉耙棍棒团团围住月兑身不得。众百姓气愤之下棍棒齐落,竟将几人活活打死!总督大人闻知后命将几人尸身枭首示众,几人的上官也都吃了挂落,连榆林卫指挥使都挨了二十军棍!
“幸好昨日没被他拉了去,不然今日那上面挂的脑袋就有我一个。”邓茂七庆幸不已。
因为出了这样的恶性案件,在吴为和李县令的强烈要求下,杨鹤严令总督标营加强巡查,杜绝类似事件再次发生,再加上安塞民间结社互保,小股官军出动掳掠风险极大,一时之间整个安塞竟是秩序井然。另一方面,多数人对安塞方面提供的待遇感到满意,吃饱喝足之余也并无别的想头,吴为最担心的治安问题竟是化解于无形了。
对众人最关心的战利品分派问题,这几日也理出了些眉目。经过几天的清查,所有的战利品被分门别类列成了清单,计有金1万余两,银20余万两,金银器皿1千余件,绸缎2万余匹,各式兵器甲仗3万余件,此外各种古玩器物亦不下千件,这部分不好统计价值,经过杨鹤默许,就忽略不计,算是吴为的好处了。饶是如此,经过初步估算,这些财物的总价值仍不下60万两!
另外数千匹大牲畜也是好大一笔财富,若较起真来,仅此一项就值得10余万两银子!至于那被解救的几千名女子,按照官军以往的规矩,也是归于战利品的范畴,谁抢到就是谁的,做妻妾也好,发卖也行,无异于牛马。不过这次情况特殊,有总督大人坐镇于此,这个茬众人倒是都知趣没有去提。
所有战利品清算下来,竟差不多折银7、80万两之多!这是什么概念呢,整个延绥镇在册兵员3万余,一年额定的军饷是12万两,实际上因为吃空额的现象严重,一般发给四折就不错了,也就是差不多5万两,就这还积欠了十几个月之久!就算加上其他两镇,历年积欠的所有军饷总计也就不到20万两!
这就是吴为当初暗示一切由总督大人作主分配的原因了,这里面的利益实在太大,吴为一人万万吃不下去!事实上,对吴为来说,这些金银虽多,倒还真没有那些古玩玉器值钱,这些金银在现代价值不过两亿人民币左右,而这上千件古玩玉器价值肯定要远远超过这个数字,说不定里面某个物件都可能价值上亿!俗话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在这明末的乱世中,这些古玩玉器不好变现,那是远远不如真金白银抢手了。
当然,全部上交上去绝不是吴为行事的风格,除了金银绸缎、兵器甲仗这些如数上报外,牲畜吴为截留了一半,金银器皿则全部截留,财物清单就变成了50余万两。即便如此,当吴为拿着缩水后的清单秘密觐见杨鹤时,还是将总督大人惊得目瞪口呆!
最后在杨鹤召集众将,公开论功行赏时,所有财物的价值变成了40万两,杨鹤自己也截留了10余万两!他现在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这对他运作回京入阁之事无疑正是一个绝大助力。而对于自杜文焕以下众将来说,名义上这笔钱全数用来补齐历年积欠的军饷,但实际上银子都发给了各人,至于他们怎么分派却是任由自便了。这样一来自是人人喜笑颜开,均无异议。
利益分配的大头搞定了,众人前程攸关的首级功又成了瞩目的焦点。此番杨鹤调集几路大军剿寇,崇祯皇帝也颇为重视,不仅拨付了10万两内帑银,还亲自制定了赏格,每杀一名流贼的赏银达到了10两,是平常两倍之多,而如“二王”般有名号的贼酋更是悬赏百两至千两不等。而跟战场缴获不同,首级功还关系着众将仕途升迁,因此众人也十分关注。众目睽睽之下,吴为自是又表现了一把高风亮节,除了“二王”和王自用、高迎祥四人首级之外,其他3千余级全部拿出来分派,反正自家这战果也太过骇人听闻,以不到3千兵力斩首3千,估计是无人相信的,就算是报上去也会被斥为谰言。
众将本来均视此次剿贼为畏途,凡被摊上随总督大人出征的无不愁眉苦脸,大呼倒霉,想不到世事无常,祸福相倚,认定的赔本买卖竟变成了名利双收,如此一来,自是皆大欢喜!就连在战场一败涂地的宁夏参将张应昌也得了不小彩头,料得迁转一级,进阶副将的问题不大,顿时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杨鹤几日来在安塞各处巡查走访,看到的情况使他十分震惊,在陕北其他地方遍地哀鸿的时候,安塞境内却是一片经济繁荣,政治清明的和谐气氛,所到之处多有人称颂吴为,再联想起战力强横的安塞营和热气球、万人敌等诸般奇巧利器,这吴为当真允文允武,才具不可限量!他久据中枢,对这些年来大明江河日下的国势最是清楚不过,能对时局稍作补益的就被视为斑斑大才,如吴为这般人物更是闻所未闻,不由对吴为起了爱才之意。
杨鹤今年虚岁六十,正是入阁的最佳年龄,又历任中枢和地方,资历功劳都够,料得此番大捷之后,回京入阁是意料中事,最起码也是尚书加大学士衔。他深知历来阁臣要坐稳中枢之位乃至进位首辅必须要笼络一批地方实力人士为之奔走,就如张居正提拔的戚继光、李成梁一般。眼前的吴为年少老成,才具超群,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选。再加之此番又欠了吴为一个大人情,于情于理他都必须对吴为有所报偿。
但是思前想后,吴为的辽东秀才身份实在是个硬伤,他与吴为闲坐对答时,也多番旁敲侧击,结论是吴为的制艺也不甚在行,看来这辽东秀才的衔头有几分干货也是大有可疑之事。如此一来科举这条路那是走不通的了。
杨鹤不由想起了以铸炮晋身的孙元化,他也不是进士,靠着先后帮着孙承宗和袁崇焕铸炮现在也官至兵部职方郎中,响当当的司局级干部。他不知道的是,历史上,孙元化甚至最终官至右佥都御史、登莱巡抚。
不过,即使是孙元化,毕竟也有个举人功名,要不然先让吴为捐个监生?杨鹤无奈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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