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看押刘斜眼的正是新入会的三合会员刘沙,忽闪忽闪的油灯下,他从怀时掏出了一只用油纸包着的烧鸡,又从旁边拿过了一瓶老烧酒,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撕下了一条鸡腿,用黄黄的牙齿咬下了一块肉,又往嘴里灌下了一口酒,看着在柴火堆里五花大绑,缩做一团的刘斜眼,晃身自己手里的烧鸡腿说:“小子啊!你看着我这条鸡腿好吃不好吃呀,看着好吃的话,就先馋着点吧!待一会儿,等你挨了刀,到了阴间,什么大鱼大肉都有啊,愿意怎么吃就怎么吃了,到那里享福去了,这会儿,你先忍着点吧。”
听了这些窝心话,气得刘斜眼牙根痒痒,虽然浑身动弹不得,但也在暗暗观察着这个三合会员,见他鬼头蛤蟆眼,面目丑陋,脸色焦黄,一看就知道是因为酒、色、烟所致,身材是前鸡胸后罗锅,两腿细长,那也是因为身体残缺,长期不劳动所造成的。机会就这一次了,这时候要是不想办法逃跑,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但是这个比自己还要丑陋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心态呢?能否从他身上打开缺口呢,死马当作活马医,我暂且就试上一试吧?
刘斜眼就哀求着说:“这位义士啊,我真的饿了,能不能也给我一块肉吃?”刘沙眼一瞪说:“你马上就到那边享福去了,什么好吃的没有啊!鸡鸭鱼肉、猴头燕窝,要什么有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的老举也有的是,愿意怎样玩就怎样玩,还有白面、洋烟应有尽有,愿意怎样抽就怎样抽,你应该知足啊!怎么还跟一个活人争口!你这个人,真是的,挺有意思啊!”
刘斜眼心里想,真是个老嫖和烟鬼,三句话不离本行,待我再试探他一下,又问:“你在这里干,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啊?”刘沙不满意地说:“你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10块钱啊,你是个快死的人了,告诉你也没什么,实话告诉你,我来这里是图个清静。”刘斜眼说了一句:“这里还清静,不知道清静什么,哪一天也在鬼门关门口转悠,说不定哪一个时辰,清军就杀过来了。两军交仗,不死即伤,哪里还是个清静的地方!?”
刘沙又吃了一大块肉,喝了一大口酒说:“反正不管怎么说,躲过一时算一时,总比当时死了强。”他吃饱喝足了,又从身上找出了一小块鸦片,在手里揉搓着,搓成了一个小条,看了看周围也没有可用的家什,就往灯底下凑了凑,在油灯下一烧,那鸦片燃起了一缕蓝烟,他就用鼻子一吸:“啊——真香啊——”又一烧一吸:“啊——太香了,太香了。”
刘沙过足了肉瘾、酒瘾、烟瘾,然后一动也不动,半躺在草堆里闭目养神。
刘斜眼又对刘沙说:“吸完了这一块,还有吗,也给我吸一口怎么样?”刘沙说:“你还想吸?真是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我都没了,你还想吸?”刘斜眼说:“我能叫你一辈子都吸上洋烟,你信不信?”刘沙轻蔑地一笑说:“我凭什么相信你,上嘴唇靠天,下嘴唇挨地——光剩一张嘴了。你一个快死的人了,什么话都敢说,我也不怪你。”
刘斜眼说:“你想想,你在这里有什么好,最多一个月也就是10块钱,再给你涨点儿钱,能涨到多少?你要是跟了我,我说到做到,就能叫你一辈子都吸到洋烟,还能发大财,发了财,什么女人没有啊!什么酒肉没有呀,满叫你享受个够。”刘沙闭着眼睛说:“你说的话,鸟枪打兔子——没准,糊弄谁呀!你怎么能保证我发财,就凭一张嘴呀?”
刘斜眼说:“这么着吧,我和你做一桩买卖,1000两银票,你放了我。”
刘沙虽然吸了洋烟,浑身恣悠悠的,但脑子并不糊涂,心想,你想坑我呀,等我把你放了,你也没有银票,你跑了,三合会和我要人,再把我杀了,这可赔了大本了。所以就激他说:“你说你有1000两银票,把银票拿出来让我看看。别尽瞎吹了,一般人上哪里模那么多的银票,你以为你是江洋大盗啊!我看你有10两银票就不错了。”
刘斜眼也在琢磨,我要是把银票拿出来,你得了银票,再来个翻脸不认账,把我卖了,我上哪里说理去啊!可是想了想,一时说一时,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就说:“你真不信啊,那你就翻开这边看看,是不是真有银票。”
刘沙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妨模模看,这个小子准是又在吹牛,就往前凑了凑,模了模刘斜眼的衣襟,果然在一个衣角上有点儿鼓囊。刘沙就用牙咬破,把那张纸拽了出来,凑到灯底下一看,果然是一张银票,不过不是1000两,而是500两。
原来这是刘斜眼在和三合会的战争中,也是想到有应急之用,所以才把这张银票缝到了自己的衣襟上。刘斜眼虚报上1000两也是有目的的,他想,要是实话实说报上500两,这个小子把银票藏起来,然后说我要逃跑把我杀了也说不定呢!或者是他傻傻瓜瓜,再把这张银票交到了三合会手里,也有可能。我先给他500两,再让他想着没有得到的500两,这也是充分利用赌徒赢了还想赢,输了却总想把本捞回来的心态。
果然,刘沙“嘿嘿”一笑中计了,满脸堆笑着对刘斜眼说:“怎么只有500两,那500两呢?”刘斜眼说:“这叫定金,先交上500两,你帮着我出去,然后再付那500两。你知道我是谁,我是刘雅内,县太爷的儿子,别说是这些银票,就是以后保你升官发财,也是老妈妈擤鼻涕——把里攥呢!”
刘沙琢磨开了,呆在这三合会里,原是被债主逼得没有办法,暂时保命而已,说不定哪一天,官军杀过来,自己又是人头落地。现在有了发财的机会,何不利用一下呢!人生无处不是赌,只要这一把赌赢了,说不定以后自己高官任做,骏马任骑,美女任睡……哈哈,我中彩了。
刘沙想到了这里,就对刘斜眼笑眯眯地说:“我就相信你这一次,我要是救了你,你想怎样报答我啊?”刘斜眼一看有门,赶紧说:“你要是救了我,我先把那500两银票兑现,然后保你做我的副官,然后只要以后我发了财,就有你的一半儿。”刘沙逼着他说:“口说无凭,让我怎样相信你?”刘斜眼说:“只要此时有四宝,我愿意以笔墨为证。”
刘沙看到此时上哪里找文房四宝去,就说:“我要你发下毒誓!”
刘斜眼当即跪在了刘沙的跟前,说:“老天在上,只要我违背自己的誓言,老爹让皮鞭抽死,老妈病死!”刘沙鼻子一哼说:“你以为你老爹还有活命啊,你娘早死了,就说说你自己吧!”刘斜眼只好说,“我只要违背了自己的誓言,那就叫乱刀捅死!”
刘沙点了点头,嘿嘿一笑说:“好啊,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我比你大,当然我是大哥,你是兄弟了。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逢酒必喝,逢女人就上,逢赌必赢,逢钱必分,合力所指,所向披靡!”刘沙当即把刘斜眼身上的绳子松开。刘斜眼心里骂:“真是个赌徒,你以为你是赌嬴了啊,这是赌上了你的命啊!”但是嘴上却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重生大哥,滴水之恩,应当涌泉以报。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说着,给刘沙磕了三个头。
刘沙帮着刘斜眼逃出了小柴房,然后又躲开了三合会的巡哨,跑到了县城外。这时候正是半夜,四面黑洞一般,凉风一吹,刘斜眼就像一只逃离了牢笼的恶狼,又精神起来了。他对刘沙说:“现在都是三合会的天下,我们还得小心为妙,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去处,我们还是暂时先躲一躲,等躲过了这一阵,再作打算。”
刘沙想了想,说:“我家就住在云山镇,离这里不远。如今我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还是上我家里暂时避一避吧。”
刘斜眼一想也是,只好跟在刘沙的后面往云山镇走去,走着走着,就往冯野凤的杂货铺那边走了。刘斜眼心想不好,莫不是他就是冯野凤的绿帽子男人,就问:“你家住在哪里啊,贵嫂一定很贤惠吧?”刘沙说:“兄弟呀,不怕你笑话,你嫂子是我原来赢了点儿小钱,从广州的娱春妨上月兑籍出来的一名校书,见笑了!见笑了!”“能否请问一下贵嫂的名讳?”“他现在的名字叫冯野凤,以前的艺名就不用提了。”
刘斜眼听了心里一惊,真是世界如此之大,又如此之小,前几天刚在那里惹了一身臊,如今再去找事,要是叫冯野凤知道了,岂不把自己活扒了皮才怪呢!但是嘴上却说:“大哥真是厉害,既是个风流才子,还又有侠肝义胆,能让校书月兑籍,犹如再造七级浮屠,恐怕佛祖又要在你的生死簿上再添上几年阳寿呢!”
听到了刘斜眼的一番恭维话,乐得刘沙一阵子哈哈奸笑。
刘斜眼又说:“虽然你我是兄弟,但是咱俩的事儿还是不让她知道为好。”刘沙说:“虽然你嫂子是个妇道人家,但是性情泼辣,敢说敢为,咱俩的事儿就是知道了,她也不会怎么样的。”刘斜眼说:“虽然是这样,我们男人家的事儿,自有我们男人家承担,女人吗,知道的事越少越好,省得以后受牵连,那也是为了她好!”刘沙笑了笑说:“你是兄弟,当然得让着你了,只要你心里有着你嫂子就好。”
刘斜眼从地上抓了一把土涂在了脸上,弄得脸上灰头土脸,真是看不清模样了。刘沙笑话他说:“真是的,你也忒小胆了吧,真还不像县太爷的少爷。”
刘沙领着刘斜眼到了自己的家门口,就敲着门喊:“快开门,快开门,我回来了。”屋里就埋怨着骂:“死鬼,还回来啊,出去半个月了也见不着人影,搂着哪个娘们睡觉去了,还回来干什么?”刘沙也在门外喊:“怎么还不开门呀,我不在家,是不是屋里有个小白脸子呀!”
门里就要点灯,刘斜眼对刘沙小声说:“快别让嫂子点灯,让人看着了对咱俩都不好。”刘沙又笑话他说:“你这个小胆啊!”又对屋里说,“快别点灯了,我这个兄弟小胆,怕叫人看见。”屋里也倒没有点灯,冯野凤开了门,把人让进来,埋怨着:“怎么还带来了一个?深更半夜的,屋又这里小,往哪里睡。”刘沙奸笑着说:“这是我的兄弟,被窝里踢腚瓜——没外人。我心疼你这么些天来怪辛苦的,闷得慌,就给你带来了一个做伴儿的,就和你在一个床上睡呗!”
冯野凤骂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刘沙问:“屋里还有热水吗,渴了。”冯野凤骂道:“黑更半夜里的,上哪里给你弄热水?要不,我给你烧去。”刘沙说:“算了,等不及了。”就到水缸里用水瓢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灌下肚去。刘斜眼也渴了,也用水瓢往肚子里灌下了半瓢凉水,看到篮子里有几个包子,也饿了,抓起来三下两下就吞进了肚子里。刘沙有些过意不去,说:“我不饿,倒是忘了你还没有吃晚上饭,要不,叫你嫂子给你热热去。”刘斜眼憋着嗓子说:“不用,不用,倒是不凉。”
临到睡觉了,刘沙倒是还有君子之风,说:“你是我兄弟,床上请——”刘斜眼心话,那床上睡着冯野凤,我能上去吗!只得憋着嗓子说:“你是我大哥,哪能我睡床上,还是你请——”
冯野凤听不下去了,骂刘沙说:“你这个混蛋,说什么哩!你想戴绿帽子吗?”刘沙不要脸地说:“什么绿帽子不绿帽子的,这是我的财神爷,也是你的财神爷,以后我升官发财,全指望这位兄弟了。睁着眼不一样,闭上眼还不都是一样,你又不是没干过这个。”
冯野凤骂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说得这些话哪里像一句人话。”说着,闷下头又睡觉了。刘沙慢慢地上了床,说:“说归说,闹归闹,一日夫妻百日恩,还不是我疼你。半个多月没来了,想我了吧?”嘴里说着夫妻的温存话,有心无心地在冯野凤的身上捏了两把,本来还想再调**,可是只觉得经过这半夜折腾,所有的疲乏劲都上来了,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不一会儿,也就只好慢慢地睡去。
刘斜眼也知趣地在地上找了个窝,闭上了眼睛,半躺着休息,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一条命总算保住了。由于受了过分的惊吓,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在盘算着以后将怎么办。
无奈刘沙的身子虚,刚才灌了半肚子的凉水,不一会儿肚子就“叽里咕噜”地折腾起来,出去上了趟茅房,“稀里哗啦”一阵子痛快,才舒服了些,回来刚躺到了床上,肚子又难受起来,出去又泻了一阵子,回来不一会儿,肚子还是一阵子难受,只得又往茅房里跑去……
冯野凤骂道:“在哪里吃了野食,撑得这么厉害,不行就是不行,得悠着点儿。这么胡折腾,还让人睡觉吧……”
豺狼不吃肉,只是逮不着机会,又说是饱暖思yin欲,饥寒起盗心,这刘斜眼吃饱了喝足了,身子又壮,不怕半瓢子凉水,心里又想入非非起来,这么好的机会来了,何不试试呢?放着这么好的女人不上,不上白不上,白上谁不上,他也装着拉肚子往外头跑了两趟。这两人一往外跑,在冯野凤的心里,就有些穿帮,弄不清谁是谁了。
刘斜眼在外头看到,刘沙一时半会儿是进不了屋了,就学着刘沙的样子,上到了床上。黑灯瞎火的,冯野凤也弄不清是谁,刘斜眼就动起了手脚。冯野凤也觉得奇怪,小声骂道:“你不是有毛病吗,还拉着肚子,再说,你兄弟还在外边。一边去!一边去!别这么手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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