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珝走到了场,露出思索之色,片刻过后,忽然转过头来,对百里息一笑。
这笑容淡定,让百里息莫名地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来,他猛地想起,自己刚才在与韩小仙打赌的时候,似乎忽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准确的说,是一个人。
长孙湘。
在之前楚**挑衅韩小仙的时候,长孙湘第一时间就了站出来,而刚才韩小仙以叩头为赌注的时候,长孙湘居然不动声色!
这意味着什么?
百里息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了。
此时只听林珝已经开口说话了:“我这里有一段赞美荷花的短,只有寥寥数字,还请各位雅正。”
“寥寥数字还拿出来丢人现眼?你好歹也多凑一点!”池志立刻抢白了一句,周围也响起了不少低声的窃语。
林珝没有理睬池志,不紧不慢地念道:“出淤泥而不染,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周围的窃语都小了下来,大家看着满塘的荷花,耳回荡着这段字,心一种共鸣愈发强烈。
那不是花,而是品性高洁的君。
确实如林珝所说,这段字很短,却比那些长篇大论更能打动人心,众所周知,章讲求精粹,越是字少,就越难写好。而眼前的小陈先生将此道简直发挥到了极致,寥寥数字,完整勾勒出了一位品性高洁的花之君。
眼前的少年,仿佛与背后那高洁的荷花融为一体,是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敬仰来。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严翦的声音率先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字字珠玑,当之无愧!”
全场顿时响起一片赞叹之声。刚才的好奇、猜疑、不屑等情绪都变成了叹服。有这段短在,《新荷》根本没有可比性。
池志傻眼了,准备好的一肚讥诮的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百里息呆若木鸡,简直难以置信:居然是这样的章!已经不见简单的一个“好”字能概括!
他根本写不出这样字!写不出这样的意境!
如果把这短比喻成一位冰清玉洁的绝代佳人,那么他刚才是诗最多只是个泯然众人的村妇而已。
“陈叙”在自己的如此算计下,竟然还做出这样的章来!
赞叹声才小了下去,林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菡萏香销翠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边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栏干。”
这声音入耳,刚才人们还因为那段短而产生的敬仰和欣赏,此时不约而同地变成了悲凉的感觉。仿佛看到一位妇人在细雨之与驻守边塞的夫君相见,道尽相思之苦,醒来后却发现只是梦一场,只能听见回荡在孤寂小楼里的凄凉乐声。
受到这种感觉的影响,眼前葱郁盛放的荷塘在大家的眼仿佛也变成了秋风破败的残景。
须臾,众人一醒,先前是诗。现在是词!
而且这词,居然有如此魅力!
“好一个小楼吹彻玉笙寒!”严翦忍不住站起来身来,赞道:“《荷塘纪事》合集之,无一阙能及!”
严翦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耳光,抽在了百里息的脸上,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无比。
还没有结束。
在场的众人都有这种预感,全都安静地看着林珝,屏息敛气地期待着。
林珝微微一笑。说道:“适才百里公咏了一首《新荷》,我这里也有一首《赠荷花》。”
果然!
刚才是章和词,现在,应该是诗了!
大家都竖起了耳朵,只听林珝不紧不慢地咏道:“世间花不相论,花入金盆作尘。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有天真。此花此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第一句写的是世人对待同根生的花不同态度,以“不相衬”承接出第二句的“天真”,赞美荷花花相衬,随性自然。第三句不仅是写荷花红衰翠减依旧不离不弃,更有那一个‘愁’字,最是耐人寻味。
人生亦如花,有花之分,幸运者入金盆,万众瞩目,怀才不遇者如被遗弃之,在风雨飘零化为尘土。
何时才能被世人认可?何时才能有如荷花一般花卷舒、不离不弃的知己?
不少人反复念诵,如痴如醉,有人联想自己的人生和际遇,不由泪流满面。
林珝对周围施了一礼,走回了长孙湘和韩小仙所在的角落。
看着这依然保持着淡定的少年,几乎每一个人心头都涌起这四个字。
惊才绝艳。
先前百里息挑衅的时候曾说过,诗词章都可以。
如今,这位“小陈先生”回击的,竟是全部!
诗!词!章!
三种不同的体裁,三种不同的风格,全都有荷花,无一不是惊世之作。
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百里息与之一比,同样是四个字:跳梁小丑。
所有人都站起了身,齐齐鼓起掌来,无论有什么样的算计或曲折,实力,才是最被认可的。
唯一没受诗词意境影响的是韩大小姐,看了看四周,对长孙湘低声问道:“表姐,我们应该是赢了吧?”
“当然。”长孙湘由衷地赞叹道:“小陈先生的采,才是真正当之无愧的第一,我甘拜下风。”
长孙宪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长孙湘的旁边,脸上露出难得的敬服之色,说道:“陈兄,真有你的,我服了。”
林珝笑着摇摇头,他并不是作者,第一篇短是摘自周敦颐的《爱莲说》,第二首是南唐李璟的《摊破浣溪沙》,为了符合这个世界的典故。把“鸡塞”改成了“边塞”,第三首《赠荷花》的作者是李商隐,这三篇都是林珝前世较为喜欢的诗,如今是照搬而已。
不过,现在这些不是重点。
重点是,痛快!
百里息密谋取他性命不成,又企图当众折辱他和韩小仙。而林珝的回击就是打脸,而且是狠狠地打。
之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池志那张瘦脸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这胜负已经太明显了,根本没有任何悬念,那么按照赌约……
百里息一脸的失魂落魄,自信心已经完全崩溃。哪还有之前的半分意气风发。
他习武天赋不佳,所以全心习,表现出了令人侧目的才华,在院仅是略逊长孙湘一筹而已,对自己的采向来自负,也得到了父亲和整个家族的看重。但是,怎么都没想到。今天遇到这个陈叙,竟然会输得这么惨,双方差距太大了,光是第一首诗,就已经将他击溃。
韩小仙那句“提鞋都不配”的话,仿佛重新在耳边回荡,如针一样扎在心口,脸色一片灰败。
“愿赌服输!百里息!吃我一拳!”
一想到韩小仙。韩小仙的声音真的响了起来,这喝声盖过了在场所有的掌声。百里息猛的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就看到韩小仙一跃而起,凌空扑来。
若是论,韩小仙确实没法与百里息相比;但若是论到武技修行,百里息拍马也赶不上她。即便平时最佳状态下都无法躲过这一拳,别说是现在了。
百里息错神间,那个拳头已经在眼前迅速放大,韩小仙肯定不会下杀手。但是,从这一拳的角度和力度来看,分明是冲着脸来的。若是受实,至少会被打掉几颗牙。
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百里息不由绝望,之前咎由自取的重挫已经让他几近崩溃,如果再当众出这种丑,只怕比死还难受。
眼看韩小仙就要一拳击,蓦地动作一顿,拳头居然凝固在半空。
只见百里息已经不可思议地出现在后面十多米的位置,而原本所在的地方,不知何时多出一个身影来。
这是一个枯瘦老人,看上去已过花甲之龄,头发和胡呈现出灰白色,身形佝偻,老态毕露,手拄着一根拐杖,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刮倒。
然而正是这个老人站在这里,也不见有什么动作,韩小仙的拳头无法前进半分。
“老朽奉命保护息公,职责所在,这一拳就让我代息公受了吧。”
韩小仙怒喝一声,拳头附近的气流隐隐发出连续的爆响,脚下方砖纷纷龟裂,那裂纹仿佛有生命一般,一直朝老人蔓延而去。但老人所在大约四米的圆圈内,地面的方砖居然没有半点裂纹,只是在外徘徊,韩小仙的身形也始终无法越雷池一步。
老人咳嗽了两声,身体纹丝不动,口赞道:“韩小姐小小年纪,竟然能将长孙大人的北斗七杀拳练到如此程度,刚才瞬间发劲的威力端的不凡,真乃奇才!老朽和你一般大时,远没有如此实力。”
“表妹,退后。”
这个声音响起的同时,一道匹练般的剑光闪耀了起来,如同长虹裂空,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眼睛有种微微刺痛的感觉。
老人微微动容,眸精光一闪,握着拐杖那只枯瘦的手蓦地紧了紧,举了起来,整个人的气势一变,从一个垂垂老朽变成了一座巍峨不动的高山,迎上了那穿云破空而来的紫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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