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林海也说的不太清楚,“……我……我也不知道……就是我叔……他让我来找你……让你快点回去……他说……易家婶子要打死阿云……”
柳桥面色大变!
云氏要打死易之云?
这怎么回事?!
她在听到林海说出事了之后以为家里出了什么意外,又或许是她们一直都害怕的事情来了,可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我娘要打死易之云?这怎么可能?!”
她不信!
易之云便是做错了什么,云氏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气话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林海焦急道:“我也不知道,是阿叔让我来叫你回去的,阿桥,先不管怎么回事了,我们快回去吧,我去看过了,是真的!易家婶子是真的在打阿云!”
柳桥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的乱。
“阿桥,你回去看看吧,这里爹帮你照看着!”柳河神色凝重地道,“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好好跟你婆婆说,千万别拧着来!”
如果可以,他也想跟着去,可是不成!
先不说……孩子的娘在那里,便说这件事是易家母子之间的事情,他虽然是岳父,可是也不好管!
“是啊阿桥,铺子有我在,你快些回去吧!我会按照你之前交代的去做的!”一定是除了什么大事,易家婶子才会生这么大的气!
柳桥点头,“那铺子的事情就交给你们!”随后,急匆匆地跟林海离开。
便是林海将驴车赶的飞快,可是回林家村也仍是需要一些时间,坐在驴车之前,柳桥的脑海中不断地涌现着各种的可能,可是却没有一种可能能够让云氏生这般大的气!
难道易之云决定了要跟易晟回去?!
是了!
也只有这件事才能让云氏生这么大的气!
可是之前并没有这般征兆啊?
他什么时候跟易晟再接触的?
难道是在州府里面?
这些日子他的不对劲,便是因为他要跟易晟回去认祖归宗?
不!
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除非……
他只是假意要跟易晟回去,然后找机会报复?
这是唯一一个最快最有效报仇的机会!
可是……
易之云,你不会这般愚蠢吧?
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你怎么能够做出来?!
……
到了易家门口,却见门口处围满了人,众人一见柳桥回来当即纷纷劝说。
“阿桥你回来了!”
“阿桥你快进去看看吧!”
“阿桥,你娘要将阿云给打死了!”
“是啊,阿桥快进去让你娘住手吧!”
而除了围观众人的话,院子里面还传来了云氏的哭骂声,“我打死你这个逆子,我打死你……”声音已然嘶哑,像是已经喊了许久一般。
柳桥握紧了拳头,起步在众人让开的道上走了进去,只见在云氏屋子门口的空地上,易之云跪在,而云氏正满脸泪痕满目悲痛地拿着一根木棍正打着他的背。
可是便是背部已经有了血痕,易之云的背脊仍然是坚挺着。
而一旁,张氏面色发白地跌坐在地上,脸上也是泪迹斑斑,另一旁,是神情着急而凝重的林家声,而这时,他也看到了柳桥了,虽然寄希望于一个女娃子来阻止有些荒谬,可是如今她是最后的办法了,不是他不想阻止,而是这是他们母子的事情,当娘的打儿子,就算是打死了,也是道理,更何况阿云这一次实在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好,只好走向柳桥,“阿桥,你回来了!快,快来劝劝你娘,让她别打了!再打下去可能就要出人命了!”
这话一出,云氏停手了。
原本跪在地上挺直背脊任由云氏棒打的易之云也倏然转身,脸色微白,额上冒着忍受痛苦的汗水,双手紧抿,微红的眼眸泛着愧色。
柳桥心里的那个猜测又多了几分肯定,看向易之云的目光复杂的难以言喻,“易之云……”她的话才说了一个开口,随即便被一个飞驰而来的东西打断了。
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云氏涌来打易之云的木棍。
柳桥闪躲不急,被那木棍击中了,幸好只是打中了肩膀,没有打在脑袋上,可即便如此,强烈的痛楚还是让她站不稳。
可她还没有来得及痛呼出声,云氏便歇斯底里地叫喝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怂恿云儿的,是不是你!”
“娘,你做什么?!”易之云大惊喝道。
柳桥站不稳跌在了地上。
云氏同时冲了上来,便要对柳桥继续下手,而这时,另一道人影冲上前推开了她,“不关阿桥的是!不关我女儿的事!”
是张氏。
张氏将柳桥护在了身后,浑身颤抖,许是害怕,许是震惊,也许是生气,她就像母鸡护着小鸡一般护着柳桥,狠狠地盯着被推的踉跄地后退了两步的云氏,“是你的儿子自己跑去报名从军的!是他自己去的!阿桥什么都不知道!她怎么可能怂恿自己的夫君去从军,去送死!亲家,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你再难过也不能拿我的阿桥出气!”
柳桥握着发疼的肩膀猛然瞪大了眼睛,从军?什么从军?
“阿桥……”张氏转过了身查看女儿,泪眼婆娑,“阿桥,让娘看看,看看伤到哪里了?”
“娘。”柳桥盯着她,“你刚刚说什么?”
易之云报名从军?
他去从什么军?!
“阿桥……”张氏哭的更加的厉害了,她的女儿怎么这么命苦!怎么这么命苦……
看着张氏的眼泪,柳桥挣扎地站了起来,走出了她的保护圈,看向眼前的母子二人,“我娘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啊——”云氏却是忽然凄厉地喝了出声,然后,又扑到了易之云身上,捶打着他,“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我打死你!我打死你总好过你死在战场上,总好过你死无葬身之地……”
易之云仍是没有反抗,而目光却一直看着柳桥。
柳桥将视线转到了他的身上,眼中有着极深的震惊和难过,从军?他竟然去报名从军?!不是要跟易晟回去,而是从军?!
“易之云,你疯了不成?!”
她面容几乎扭曲地嘶吼道。
如果给她选择,她宁愿他回到易晟身边虚以为蛇,而不是去战场上送死!
易之云没有回应她的指责,因为云氏因为情绪激动过度而晕厥了。
“娘!娘——”易之云抱着云氏焦急而惊恐地喊着。
柳桥被涌出眼眶的泪水给模糊了视线。
而这时候林家声也不再当看客了,“快来人!来人!”
门口看热闹的人当即进来了几个,女人扶着云氏进屋,男人被林家声派去请大夫了,不管是云氏还是易之云都必须治疗。
柳桥静静地站在了远处,三月末的天,却宛如回到了寒冬腊月,冰冷刺骨。
“阿桥……”张氏看着女儿的苍白的小脸,心疼不已,“阿桥,很疼是不是?都是娘不好,娘没有保护好你……”
柳桥看着张氏,眼眶中的热泪涌了出来,“娘……”
为什么会这样?!
“别哭,别哭……”张氏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抱在怀中,“别哭,阿桥别哭……”老天爷,我的阿桥怎么这么命苦!好不容易嫁了一个好夫君,婆婆也好,可是一下子都全变了,夫君好端端地发疯竟然要去从军,婆婆……更是个疯子!“阿桥,别怕,还有娘……还有娘……”
这时,林家声从屋里出来了。
柳桥当即从情绪之中走出来,轻轻推开了张氏,走到他的面前,“里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林家声叹了口气,随后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二月份的时候,朝廷下了诏令要各州各县统计户籍人口,而昨天他便是在衙门跟衙门的人报备林家村的户籍人口,因为事情比较多,也因为大老爷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各个村子的里正交往一番,便安排他们所有里正在衙门暂住一晚上,当天晚上设宴款待他们,原本事情也进行的很顺利的,可是散了宴之后,大老爷却单独请他去说话,当时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差错,可没想到竟然是易之云报名从军了!他听了之后顿时震惊不已,如果不是当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他一定赶回来问清楚。
第二天一大早他回来之后,连家也没回,立刻就去了易家,问了这件事,尔后的事情,便是云氏质问易之云,易之云承认,云氏怒打亲儿。
“……每年的三月初,朝廷都会下招兵书,但是这几年来都是自愿报名的,一般也只有在家乡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会为了那军饷去报名的,可是阿云……阿桥啊,阿云到底怎么忽然要去从军?他不是去府城跟一个进士夫子念书吗?还有,大老爷说了他还是在府城直接报名的!大老爷就算想劝劝他也来不及。”
柳桥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字地道:“他在府城直接报名的?这跟在县衙门报名有什么区别?”
“在县衙门报名,只要大老爷通融,还可以更改,可是在府城……阿桥啊,你不是跟州府大人的二少爷认识吗?你赶紧去跟二少爷说说,让他看看能不能截下来,要是上报了朝廷,那就真的来不及了!”林家声苦口婆心地劝说,“阿桥,去年阿云的府试虽然没过,可还是可以再考的,你们家也不缺那份军饷,怎么这么傻跑去从军?万一打仗,那可真的是要命的!”
太平日子,朝廷不强制征兵,老百姓便是再难再苦,只要能活下去也不会有人去从军的,从军那是什么?是要命的事情!谁见过从军去的能回来的?就算能回来的,也缺胳膊少腿!糟糕些的,就是死在战场上,连个坟头都没有!
易家现在这日子也还过得下去,而且不是要开铺子了吗?怎么这阿云这么傻跑去从军?!
接下来林家声也劝了许多的话。
然而柳桥却一句也听不进去,可是,她却明白了易之云为何要去从军!终究还是放不下去,终究还是要报复!
可是有这么多的办法,为何偏偏选这条要命的?!
便是他选择回易晟身边虚以为蛇,也总好过从军!
林家声劝了许多的话,见柳桥却是木然的样子,叹了口气,也是,毕竟是一个孩子,虽然他也是想帮忙,可是这件事他也实在没法子,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还有驱散围观的众人。
而大夫到来的速度比谁想的都要快。
因为是萧瑀领着来的。
“嫂子!”萧瑀几乎是将张大夫给拖着来的,“嫂子,易大哥现在怎么了?严重吗?我带了大夫来了!”
柳桥猛然抬头,眼底冰冷如刀,“你早就知道的是不是?!”
“嫂子……”萧瑀面上一惊。
“易之云在府城报名从军!”柳桥一字一字地道:“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萧瑀面色一怔,“嫂子……是、”
“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阻止?!”柳桥勃然大怒,“他把你当朋友,当弟弟,如今他去送死,你为什么不阻止?!萧瑀,你为什么不阻止——”
“嫂子……”
“好!之前不阻止!”柳桥打断了他的话,“那现在你立刻回府城,现在下一任的州府还没有上人,衙门里面的人都是你爹的旧属,你马上回去把他的名给除了,马上去!”
“嫂子……”萧瑀看着她,“我也劝过易大哥,可是他不信,而且……嫂子,我答应了易大哥支持他……”
“支持他?!”柳桥面色发青,气的浑身颤抖,“支持他去送死?!萧瑀,你在支持他去送死!”
“嫂子……”
“如果你还将我们当朋友,还记得当日我们对你的恩人,立刻回去将他的名字除了!”柳桥不想跟他继续争辩下去。
萧瑀沉默。
“萧瑀——”
“阿桥……”身后传来了一道沙哑而虚弱的声音。
柳桥转身,“让他去将你的名字除了!”
易之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对一旁呆怔着的张大夫道:“张大夫,我娘在里面,她刚刚晕了。”
张大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了看三人,没有打算搀和,点头应了一声便进去救治病患。
易之云这才转过视线看向柳桥,“阿桥……”
“我让你去让他回去除了你的名字你听到了没有!”柳桥厉喝道。
易之云凝视着她,目光愧疚,回答却是坚定决然,“阿桥,这件事我已经决定,谁也改变不了,包括你。”
“你不改是不是?!”柳桥没有理会易之云,径自转向萧瑀。
“嫂子……”萧瑀为难,“你先听听易大哥的解释,他这样做也是……”
“好!”柳桥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好!你不去改,我去!”
“阿桥——”
柳桥转身盯着易之云,“我这就去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不管要用什么方法,我都不会让你去送死,易之云,我不会让你去送死!”说着,转身便往外走。
“柳桥你跟我站住!”易之云勃然喝道,“你敢踏出这个门我就休了你!”
柳桥顿住了脚步,身子猛然一颤,然后,僵硬地侧身,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从军一事我已然决定,谁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易之云一字一字地道,“就算你这一次将我的名字除了,我还是会再去报名!柳桥,这件事没有更改的余地!”
“如果我阻止你,你就休了我?!”柳桥再一次问道。
易之云看着她,眼底颤抖,可却还是坚定地吐出了一个字:“是!”
“阿云……”一旁早已惊呆了的张氏不进哭诉出声,“阿桥也是为了你好啊!”
“好!”柳桥转过了身,走到了他的面前,抬头看着他,“跪下。”
易之云一怔。
“怎么?”柳桥嗤笑,“你可以跪你娘却不能跪我?!”
张氏惊慌开口:“阿桥……”
“嫂子……”萧瑀也开口相劝。
“你都要让我当寡妇了,往后几十年每年的清明我都会跪你,你现在跪我一次不亏本吧?”柳桥没理会张氏跟萧瑀,狞笑地喝道:“我让你跪下——”
“好。”易之云眼眸涌出了泪光,跪了下来,“只要你……”
柳桥没等他说完,便扬手狠狠地打出了一个巴掌,力度狠的让易之云的脸颊慢慢地浮现了一个五指印,“你好本事啊易之云!说什么去州府跟萧大人学习,说什么要去跟进士夫子学习,说什么跟萧大人的长随连枪法,说什么去骑马晒黑了!说什么你一定会成功的,说什么会给我挣一个一品夫人回来!全都是谎言!我竟然不知道我嫁了一个这么会说谎的丈夫!果然好本事!将我骗的团团转,让我以为我将你拘在了身边误了你,让我觉得你上进了,长大了!原来都是为了隐瞒我,都是为了骗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去年在府城就开始了?还是更早?从跟陈捕头习武开始?说什么要保护我,保护我们,保护这个家!哈哈!让我们成为寡母,成为寡妇,就是你所谓的保护?!从军?!你以为从军了就不一样吗?你以为从军了就可以报复他就可以达到你的目的?就可以讨回你想要的公道吗?!”
易之云抿着唇,没有回答。
“如果我阻止你,如果我今日走出这道门,你就休了我是吧?”柳桥红着眼眸盯着他继续喝道,“好!我现在就走出这道门,有本事你就真的休了我!”
说罢,转身便往外走。
“阿桥!”张氏大惊。
“易大哥!”萧瑀惊呼了易之云的名字,“嫂子!嫂子!易大哥吐血了!”
柳桥就要踏出门口的脚顿住了,牙关紧咬,可是却止不住身子的颤抖。
“阿桥啊!”张氏也惊呼道,“阿云吐血了……”
柳桥转过身,便见易之云倒在了萧瑀的怀中,面前的地上星星点点地洒着红点,她脚步踉跄了一下,跌坐在了门槛上……
……
易家这边鸡飞狗跳的,美食坊这边是七忙八乱。
上午来的人大多数是冲着那试吃而来的,虽然单张上面有限定前五十名顾客免费试吃,而试吃的这些点心是柳桥跟林小燕专门准备好的,当然,也跟卖出去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个头大小而已,一般人得了这免费试吃已经很高兴了,但是贪心不足的人也还是有的,嫌弃试吃的东西个头小,说试吃的跟卖的不一样,这美食坊分明骗人……还有那些排不上前五十名的,也纷纷闹事。
虽然柳河在,可这些闹事的人见他是个瘸腿的,也不惧,更别说是林小燕了,渐渐的,其他的也被这几个搅屎棍给煽动了,场面开始失控。
林小燕惊的面色发白,跟柳河提议不如去报官。
可柳河却反对,报官的确可以解决,可是得罪了人这铺子以后还怎么开下去。
“那怎么办?阿桥又不在这里!”林小燕手足无措,她没想到这些人会这般贪心,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人,无助地呢喃着,“怎么办?怎么办?”
柳河一边应付眼前的人一边想着解决的办法。
而就在此时,一道温和却能够压过现场所有人声响的声音传了进来,“这是怎么回事?有人闹事吗?”
林小燕抬头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君东家?!”不知这声叫唤究竟是惊慌还是惊喜。
认识君世轩的人没几个,但是君东家这个名字却是扬子县响当当的,闹事的众人不禁安静了下来。
君世轩在众人散开的道上走进了铺子,扫视了铺子一圈,“怎么?不是开张吗?”
林小燕僵着身子看着他,“是……是……我们开张了……”
“那大家这是做什么?”君世轩转身看向众人,“来恭贺美食坊开张?”
不知道是君世轩气场太大了还是这些人心虚,没有人回应,甚至有人开始溜了,似乎没想到这铺子竟然跟君家扯上关系。
“那位不是周记点心铺子的伙计吗?怎么你们也来买美食坊的点心尝尝鲜?”君世轩看向其中一个欲溜走的中年男子,淡淡问道。
众人目光顿时移向了他。
包括柳河跟林小燕。
而这个周记点心铺子的伙计正是方才带头起哄,而且闹的最凶的那个!
柳河眼眸一沉,看来今日的事情是有人故意的!
林小燕也明白了过来,顿时心惊不已!才刚刚开张,就有人来闹了?
那人被点了名,走了不是不走了不是,脸色极为难看地站在远处。
“周记点心铺子在扬子县也是数一数二的,如今也来美食坊尝尝鲜,看来这美食坊没有开错。”君世轩淡淡笑道,“既然是同行,那也不必要花钱买了。”说罢,看向林小燕,“将这里的点心每一样包一份给他带回去让周掌柜好好尝尝鲜。”
林小燕愣了一下,然后才嗫嗫应道:“是……”
“我也来帮忙!”柳河不知道这君东家为何要帮忙,但是他这番话分明是会让人误会这间铺子是他的,不管目的是什么,至少可以解决眼前的危急,此外,如果大家都以为这铺子跟君家有关系,那往后就算有人想来找麻烦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林小燕跟柳河很迅速地将店里的点心每样包一块,最后装了整整三个点心匣子,那伙计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可是在君世轩的目光威慑之下,不得不接下三个匣子,挤出笑容道了谢,才拔腿离开。
这时候大家也多多少少猜到了些内情了。
之前跟着闹事的纷纷道歉说自己有眼无珠竟然看不出这铺子是君东家的,还说自己被人利用,当然,也谴责了一番周氏点心铺子。
柳桥不知道她的美食坊第一天开业就得罪了同行,不过便是知道了也没有心思理会了。
君世轩自然也没有为难这些闹事的人,同时,也表示这铺子不是他的,只是他的一个朋友,今天他是特意来给朋友捧场的。
至于大家信不信,便只有自己知道。
许是觉得不好意思或者担心君家时候报复,不少人也掏了钱或多或少买了些点心,柳河负责在前面招呼客人,而君世轩便被林小燕请到了后面的院子。
“君……君东家……”林小燕攥着衣角,努力了许久,这才抬起了头,“君……君东家……刚刚……谢谢你……”
君世轩没有看出林小燕对自己的心思,甚至她此刻的神情他也没有兴趣理会,他唯一想知道的就是……“柳桥为何不在?”
林小燕一愣。
“既然将美食坊看的如此重要,为何开业这天却不在?!”君世轩沉声道,语气之中有着愠怒,“她将开张的事情闹的如此的大,难道就预计不到会有人来砸场子?她为何不在?!”
“君东家……”林小燕面色发白,慌忙道:“阿桥……阿桥她本来在的……可是……可是刚刚……村里的人来了……说她家里出事了,阿桥才走的……”
“家里出事了?”君世轩蹙眉,“出什么事了?”
林小燕没隐瞒,一股脑地说了。
君世轩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似乎更加的愠怒。
“君东家……”
“下午如果她还不回来,铺子有事就让人去金玉满堂找我!”君世轩没等林小燕支支吾吾完,搁下了这话便起身离开了。
林小燕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口难受的厉害。
阿桥,我还是不行!
还是不信……
阿桥,我该怎么办?!
……
有了君世轩的露面,接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而随着奔着试吃的人群过了之后,真正来买点心而且买得起的顾客便也纷纷上门了。
金玉满堂派出去的宣传单张起效用了。
一大早,铺子的存活便只剩下一些价格较低的面包跟饼干,其他的,尤其是蛋挞跟巴掌大的小蛋糕,全部被清空了。
林小燕没来得及惊愕便又要投入补货之中了。
柳河却担心着柳桥的情况,可是如今铺子根本就走不开。
下午,铺子的生意更好了,众人,尤其是林小燕忙的晕头转向的。
而在林家村里,柳桥也不好过。
云氏晕倒是情绪激动没有大碍,而易之云吐血除了情绪激动之外,还有便是被云氏打的内伤了。
柳桥将煎好的药倒在了药碗里,还有煮好的粥一同放在托盘上,转身看向站在厨房门口的萧瑀,神色冷漠地道:“将东西端给他!”
“嫂子……”萧瑀叫道。
柳桥道:“别叫我嫂子,我不是你的嫂子!”
“嫂子……”萧瑀神色有些着急了,“我知道这件事我跟易大哥做的不对,但是易大哥这样做也是为了不让你担心,嫂子,易大哥最怕的就是你担心。”
“担心?”柳桥嗤笑,“我担心什么?他自己都不担心自己的小命了,我担心什么?!”
萧瑀一窒,“嫂子,不管你信不信,在易大哥的心里最在乎的只有你跟云姨,而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嫂子,易大哥也曾经犹豫过要不要这样做,他说你虽然聪明,虽然懂事,可是毕竟还小,他去从军之后,你不但没有人照顾,还要反过来帮他照顾云姨,他怕你承受不了,可是……嫂子,他没有办法!只有这个办法才可以走出一条生路来!嫂子,我不是不担心易大哥,更不是不在乎他的生死,而是我明白他的感受!比起我,他所要承受的痛苦更大更多,所以,我支持他!”
柳桥没有回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萧瑀继续道:“易大哥起初学武的确是为了保护你,他不想让去年的事情再发生,他想保护你,可是他父亲的出现改变了他的一切!他无法正常地科举,无法用这个办法实现对你的承诺,甚至一意孤行走科举的话,还会给你跟云姨带来危险!所有他放弃了!”
柳桥还是没有回应。
“我知道嫂子很担心易大哥,所以这段时间内,易大哥很努力,不但钻研兵书,更是苦练武学,你给他的那些银子,他一个铜钱都没有乱花,都花在了请师傅上面,他第一次去州府之后,并没有告诉我他的打算,而是自己去武馆,去镖局请师傅,可是真正有本事的人都不愿意在外人不拜师的情况之下教授武学的,可易大哥为了学到这本领,几次三番地恳求,甚至不惜跪在那些人的面前。”萧瑀继续道,“嫂子你也是知道易大哥的性子的,他那样骄傲的人为了保命,为了活着回来见你们,为了不让你们担心,他宁愿放在尊严也要学到这本事!可即便是这般,那些人也不肯答应,后来我发现了,追问之下才知道了他的计划,我当时也是坚决反对的,我知道从军是一条什么样的路!没错,的确是有人可以凭借着战场杀敌立功而得到高官厚禄,乃至封侯的,可是这样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大多数普通老百姓从军不是战死沙场便是残废归乡,可是不管我怎么劝,易大哥还是坚持,最后,反而事情劝服了我,我请我父亲帮忙找兵书,请武学师傅,我也跟着他一同学,嫂子,我真的看得出来,易大哥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要去送死的!嫂子,你就相信他一次吧!”
“说完了吗?”柳桥面色却是淡淡,“说完了的话,就将东西给他送去!”
“嫂子……”
“你不是支持他吗?如今他这个鬼样子怎么去从军?”柳桥打断了他的话,“爬着去吗?!”
萧瑀一怔。
柳桥没等他反应过来,便离开了厨房。
萧瑀叹了口气,只好端着托盘去给易之云。
易之云这时候已经醒了,“易大哥,先吃些粥,然后再喝药吧。”
易之云却看着门口。
“药跟粥都是嫂子做的。”萧瑀继续道,“我刚刚跟嫂子说了,你先别着急,嫂子会想通的。”
易之云收回了视线看向眼前的药跟粥,苦笑一声,“你不知道,上回我惹了她生气,她整整气了我三个多月,而这一次……我保证过以后再也不说休她的话的,可是……她骂的没错,我就是在骗她……”
“易大哥。”萧瑀看着他,“其实我觉得嫂子还是关心你的,刚刚她让我赶紧将东西端来,以免凉了。”
“我知道。”易之云苦笑,“我知道她是关心我,她这一次生这么大的气也是因为关心我,我知道的。”
“那易大哥……”萧瑀沉吟会儿,“你就没打算改变主意?”
易之云抬起视线,“不。”
萧瑀叹了口气,“那至少也要跟嫂子好好说说。”
“她现在在哪?”易之云问道。
萧瑀道:“我帮你去找找?”
“不。”易之云摇头,“先不要去……她还在气头上。”
萧瑀只好点头,“易大哥你先吃东西吧。”
“娘……”易之云问道,“我娘如何了?”
“云姨没事。”萧瑀道,“刚刚嫂子已经煎药让她娘送去了。”
“阿桥没去?”易之云问道。
萧瑀点头,“现在是虎子的姐姐在陪着云姨。”
“你跟阿桥说……”易之云道:“让她先不要去见我娘……免得我娘又迁怒她……”
“嗯。”萧瑀点头。
易之云又看了一眼门口,这才低头喝粥吃药。
……
女儿被打被威胁休掉,张氏又是惊恐又是生气,她不愿意伺候易家母子,可又无法看着不管,尤其是女儿也没有不管之后。
然而,她就算是咬着牙将午饭给药端给了云氏,却也不愿意多伺候,好在有一个虎子姐姐在这,之前她跟云氏学刺绣,如今知道了云氏出事,也知晓感恩过来照顾,当然,她也不知道太多内情,所以见了张氏的表情,也是有些尴尬。
而云氏,她的身子是没事了,可是精神却被击垮了,自然也没有接受到张氏的怨愤,便是虎子的姐姐伺候她喝粥吃药,也都是木然的。
好在虎子的姐姐是个细心的,仔细喂了她。
张氏见了云氏这般的境况,便是想骂她一顿为女儿讨回一个公道也下不了口,只好眼不见为净走了出去,而一出屋子,便见柳桥走出了院子的大门。
她当即不安,跟了上去。
见女儿走的很慢,许是想散散心,也不敢跟上去阻止,又担心她出事,便只能在后面慢慢地。
原本以为女儿是要去作坊那边静静心的,可是却见她往村北处走。
她当即心生不安,提着心继续跟着,一刻多钟之后,终于停下了,张氏看着前面的女儿站在道旁,跟着一片天望着前面的小山坡,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看着。
一看就是一个多时辰。
张氏担心女儿这样做站下去身体吃不消,只好上前,“阿桥……”
柳桥没有被惊吓到,慢慢转身,看向她,“娘。”
“阿桥啊……”张氏眼睛又红了,“娘知道你难过……你哭出来吧,娘在这里……”
“娘……”柳桥却是笑了,“可哭不出来,怎么办?”
张氏闻言更是心痛,“阿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她该怎么办才可以让女儿的命不再这样苦?
“娘,我们回去吧。”柳桥没有为难张氏。
张氏却更加担心,“阿桥……”
“娘,没事的。”柳桥反过来安慰她,“又不是天塌了,总能解决,总能过去的!”
“是!是!总能解决的!”张氏拉着女儿的手,“我们回去好好劝劝阿云,好好劝劝他,他会听的!”
柳桥笑了笑,不语。
母女两人回了易家,可是,柳桥却并未去看易之云,而是说累了,要休息。
张氏自然说好,让女儿躺下休息之后,她挣扎了半晌,还是去找了易之云,就算她自己知道自己可能劝不到他,可为了女儿还是要去。
易之云见了张氏,第一句话便是问了柳桥,“岳母,阿桥现在怎么了?”
张氏虽然软弱,但是也是有脾气的,听他一开口便问女儿,心里是有安慰,可是想着他们母子对女儿做的事情,便无法不冷下脸来,“你还关心阿桥吗?”
“岳母……”
“你要从军,最惨的人不是你娘,而是阿桥!可是你娘呢?她问都没问就打了阿桥!幸好那棍没有打到阿桥的脑袋,否则你还没有丢命阿桥的命就要先没了!”张氏愤怒道,“阿桥怎么可能怂恿你去从军?她疯了还是傻了?你娘怎么可以这么说她?!”
“岳母……”
张氏越说便是越气愤,“你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去从军?阿桥哪里对不起你了?就算你不在乎阿桥,不在乎她当寡妇,可你也总该为你娘想想吧?阿云,我没有你娘懂的多,可是我也知道这从军十有八九都是回不来的,就算真的能回来了,也是缺胳膊少腿的!你这样做是在割你娘跟阿桥的心啊!”
“岳母……”易之云低下了头,“我知道我让你们担心伤心,可是这件事……”抬起了头,“我有自己的打算!也不会改变决定!”
“那阿桥怎么办?”张氏面色发白地问道,“你娘你都不管,我也不管了,可是阿桥是我女儿,她自小就吃了很多的苦,如今好不容易有些好日子过了,我就等着她长大跟你圆房生孩子,安安乐乐地过一辈子了!你这样做,阿桥以后怎么办?”
“我会回来的!”易之云一字一字地道。
张氏随即问道:“如果回不来呢?如果你回不来了?”
“如果我回不来……”易之云面色一青,低下了头,咬着牙,“阿桥还小,她可以……改嫁……”
张氏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相信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你——你——”气的浑身颤抖,“好!好!阿桥还小,还是黄花闺女,她可以改嫁!我一定会再给她找一个好夫君,比你要好上许多的夫君,你就等着瞧吧!”说完,怒极地转身出去。
易之云双手紧握成拳。
“易大哥……”一旁的萧瑀担心开口。
“阿瑀。”易之云低头道,“你出去吧,让我……让我静静……”
萧瑀看了看他,只好点头,“好,我就在外头,你有事情就叫我。”
易之云低着头,双手始终紧紧地攥着,便是指甲已经刺进了肉里也没有感觉,张氏最后的那句话像是魔咒一般在他的耳边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