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沙哑阴冷地声音从头顶传来,阿灼被迫抬起了下巴,脸颊紧紧贴着那张冰冷的面具。
“你知道为什么本座让你听了这么久吗?”
“因为你今天注定要死在这里。”
那双紫色的眼睛像是会吸摄人的精魂一般,阿灼望着它,整个人忽然就失去了控制。
白千裘暗惊,沧海会失魂术。
“你叫什么?”
“陶灼。”
“这金灵子是不是墨仙给你的?”
“是”
“看来我们的仙君对你不错。”沧海扔下了绸带,转身坐回了金座。
白千裘看到金灵子的时候也认出了阿灼。他并不明白沧海的话,但既然沧海因为这金灵子便月兑口而出了墨仙。想必,这两者之间一定有必然的联系。
白千裘伸手把了把阿灼的脉象,发现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沧海见此,倒是有些好奇。
“你认识这小妖?”
“回尊主,阡陌未成人形时就认识了陶灼,只是后来机缘巧合,她被墨仙带回了天界。只是这次与千裘上次见她,变化了不少,适才没能认出来。”
沧海撑着头,目光仍旧打量着那绸带上的金灵子。
金灵子只有灵气最纯净的地方才有,万年前六界也不过巫山,极雪之渊,昆仑山巅有这种东西。
巫山此地,阡陌终生不得入。极雪之渊千里地底,没有冰雪之灵也下不去。那么这小妖的金灵子就只能来自昆仑山巅了。
想到这里,沧海紫色的双眸里闪过精光。
昆仑山巅,有上古神兽看守,要进可不容易。为了一个小妖,去昆仑取物,这阡陌的心思还真是非旁人所能猜到的。
“尊主,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你应该知道金灵子难以捕捉。为了这么一个小妖去捉拿金灵子,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线索吗?”
白千裘望着昏倒在地上的少女,柔弱天真。她本就只该是江畔的桃妖,无忧无虑才对。却又奈何搭上了墨仙。
墨仙外温内冷,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攻击的弱点。如今,他竟然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在阿灼身上,即使阿灼不是他的弱点,沧海也必然要将阿灼变成他的弱点。
白千裘已经明白了沧海的想法,仙妖殊途。但墨仙根骨之中的傲然和执着的性子,一旦一件事认准了,自然是不会放开。如果让墨仙和陶灼之间有了违背天规的关系,墨仙也认准了陶灼,那么不消他们动手,仙界就会动手。
没有比仙界之人更道貌岸然的人了。天规这种东西,他们不可能容忍被人僭越。
只是,望着仍旧在昏迷中,对外界一无所知的阿灼,心忽然不忍。
他想起三百多年前,他独自溜出去玩,结果碰上雪狼。九死一生后逃到了那个峡谷。天寒地冻的时节,他受了重伤,根本抵受不住寒气。本以为要因此丧命,却没想到被一棵桃树救了,准确的说,那时的她已经是妖了。
他醒来的时候,惊奇地发现他趴着的石头竟然是温热的,而周围分明是大雪飞扬。许久,他才发现原来是石头旁边的那株桃树在温热着石头。
阿灼那时还是幼妖,无人教导,只会些最最基本的法术,却不断的用微弱的法术温热着石头。即使是那时未成人形的他也会鄙视的微弱法术,却在那个寒风凛凛的日子挽救了他。
那时的陶灼,连话都不会说。她已经一个人在江边呆了一百多年。
虽然她最初救他,只是因为第一次遇见了不是这峡谷的生物,也许只是因为太寂寞,想找个人陪她。但往后的时光,毫无疑问,她完全依赖着他。
他教会了她说话,告诉了她,她是桃妖,给她讲峡谷之外的见闻。后来二姐出事,全族的担子都到了他的身上,那方峡谷成了他的最爱停留的地方。
在那里,有一个又笨又傻的桃妖,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听。没有这一切让他感到疲倦的勾心斗角。
白千裘握紧了拳头,骨节泛白的手指仿佛在极力证明着什么。
“阿灼心性太过单纯,恐怕不能——”
“心性单纯!”沧海盯着白千裘,那双金眸里有着难以遮掩的恐慌。是为了这个桃妖?如果这样,那很好。
当一个人看到自己心爱的东西在他最痛恨的人那里,那种失去的痛苦和想得到的嫉妒,就是最好的愤恨力量。
盘龙面具后,紫眸微敛,有恨的人就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人,也是最忠心的追随者。
“你所了解的墨仙是两千多年来一直都呆在天庭的,而事实上,他活了万年之久。”
望着白千裘难以置信的表情,沧海像是叙述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那般悠闲。
“万年前,六界****,而仙界的领导者之一,就是他。不过,后来他受了重伤,又自己封锁了自己的记忆,所以才有了你们现在所了解的墨仙。”
“你觉得,一个在六界之争中都能活下来的人,为什么要封锁自己的记忆?”
过往不想被记起,原因只能是那段记忆是心中难以消磨的伤痕。
六界动荡,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挚友惨死,恋人阴阳相隔,太多沉重灰色的记忆成了压垮那些残余的神族和仙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阡陌亦不例外。
怀天下苍生的人,最无法接受的便是苍生的毁灭。
遗忘那些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的人,往往会被单纯美好的东西吸引。因为经历了太多的复杂和悲伤,所以艳羡那不染尘埃的美好。
阿灼,无疑就是这般。对于阡陌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尽管他自己,未必意识到了这一点。
沧海说的没错,这是一个很好的攻破点。
但是,看着阿灼,千裘不忍。仙妖殊途,阿灼必然会最先受到仙界的伤害。
“尊主,不如换个人选?阿灼什么都不懂,怕是会拖缓计划。”
千裘还未反应过来,沧海已经站到了他面前。紫银相间的盘龙面具狰狞地展露在他眼前。
“如果你忘得了雪漪,忘得了你们灵族,忘得了你现在的处境,那么本座并不介意。本座等了一万年,不在乎等多久。”
“可是,你能等吗?”
你能等吗?这句话像是闪电撕裂过他脑海中的夜幕。白千裘闭眼苦笑,他不愿,但是他更不能等。
再等下去,灵族不多久便会消亡。
蹲,流水般的白发将少女单薄的身子包围。千裘伸手,轻轻抚平了阿灼皱起的眉头。
“阿灼,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你。”
阿灼在沉沉的梦里,忽然就回到了江边的峡谷。雪发金眸的白千裘就站在她对面,倾国倾城的脸上带着凉薄的笑意。
忽然狂风骤起,大浪滔天。冰冷的江水卷着她,要将她拉进江中。
她拼命地喊着白千裘,他却无动于衷。
到江水湮灭她的那一刻,他还是挂着凉薄的笑意,不住地说着‘等他’。
等谁,等谁,她要等谁?
清幽的香味忽然包围了她,身子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谁温良的声音那么熟悉,却又那么着急?
眼皮好重,怎么也没法睁开。终究,阿灼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
醒来的时候,望着头顶的白色帐子,阿灼一片茫然。
她,这是在哪里?
转身,却看见了阡陌就坐在床边,竟然倚着床睡着了。
明亮的光从圆窗透过照射进来,在灰色的地上映出大光圈。屋子里摆设简单,除了这张床就只剩下几榻书。沉香草结着一串串低垂的红色果实在窗下轻摇,墨香轻浮的屋里,安静地像是梦中。
阿灼悄悄地侧起了身子,偷偷贴近了阡陌。
阡陌的长发垂在肩上,头顶那支墨玉簪闪现流动着幽幽的绿光。阿灼咬着唇,又贴近了他几分,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墨香。
好像,在梦里,那个温暖的怀抱,也有着这股香气。
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青影。阿灼偷笑,熟睡中的仙君好像比醒着更可爱。
淡去了凌厉,多了一份温柔,让人想情不自禁地对着他微笑。
阿灼偷偷拿起一缕仙君的长发在指尖玩弄,却没想到近在咫尺的阡陌忽然睁开了眼睛。
一时之间,四目相对。
一个眼里是呆愣,一个眼里是茫然。
阡陌瞬间反映了过来,有些尴尬地起身。而阿灼则是又红了脸,立刻低了头。
只是,那缕缠在阿灼指尖的黑发却出了问题。
它和阿灼的头发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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