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呈落座不久,一道道卖相精致气泽诱人的菜肴便被服务生推着送了进来。
女服务生安静地为两人置好餐巾,摆放好一应碗碟,又在高脚杯中注入酒液,从容有序退到了屋子一角做盆景,一点也不因为眼前两人,一个是h市乃至全国首屈一指的黄金单身汉,而另一个是大红大紫的巨星而魂不守舍。当真是进退合宜。
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想到接下来有两一天假期,习呈心情还算不错。
仰头一口喝下杯中酒液。搁下高脚杯后,甚至难得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从头到尾,席遐迩静静抱着手臂,如一座雕像般靠着软实的皮椅,只一双鹰眼,静静瞅着习呈。
习呈也不说话,捏着筷子不紧不慢地夹了一块卖相漂亮红火的五味八宝鸭送入口中。
那张中性的脸看起来十分从容淡定,嚼到一半,脸上却蓦然一僵,忍了忍,终是忍不住狠狠咳嗽起来。
他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不容易才对服务员表达清楚自己想要一杯清水。
见状,席遐迩仅是悠闲地换了双臂交叉的位置,从鼻间溢出一声轻哼。
等到灌下一整杯清水,缓解了胸口的疼痛,习呈方抬头将席遐迩哀怨瞧着:“喂,我说,对着你这张冷漠无情的脸,还真是食难下咽……”
席遐迩不置可否地瞧他一眼,眸色划过几许晦暗,顿了顿,也不与他废话,用磁性迷人的嗓音冷声问道:“说吧,找我什么事情?”
“切,没意思。”习呈抱怨,单手敲了敲桌面,顿了顿,方眯起勾人的双眼,似真似假地道:“最近刚得知一个消息,或许,你会很感兴趣。”
席遐迩挑了挑眉。配合地问,“什么消息?”
于此同时,离水云涧三条街开外的商业街小区中,正热热闹闹上演着小市民的生活风采。
夏季酷暑,这样的夜里,大排档对普通市民向来是最好的选择。一长溜的大排档全坐得满满当当。四下皆是大声吆喝,啤酒撞击的声音。
这排小规模的饭店的后堂里,几个身穿亮色围裙的大妈一边洗碗一边热热闹闹讨论着家长里短的琐事。
夏夜晚风带着一股子闷热,几人额头上起了一层汗。但这并不影响谈话的兴致,几人一直有说有笑的,只除了最靠边那家的洗碗工。
那个年轻的洗碗工并未参与,她手脚麻利,始终安安静静独自清洗着池中的碗筷。
昏黄的灯光将女子美艳的面容柔化朦胧不少,即使穿着保守的长衣长裤,即便那身衣裤十分便宜平常,也不难看出隐在其下的惹火身材。
她安安静静的,额发也被打湿了,浑身却隐隐透着一股子清贵,自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劈出一股子沉郁安静的气氛来。
乍眼一瞧,着实格格不入。
这样一个人,生来便不该屈尊呆在这种地方。她应该有更好的去处。
几人也不管她,兀自聊着,却已对眼前这一幕见怪不怪了。只当她是个透明人。
这人便是七年前,一夕之间从大众眼球中消失的宣怀小公主查微凉,如今一穷二白的未婚妈妈“阿英”。
或许没有人会想到,这个消失多年音信全无的小公主,就一直大隐隐于市,改名换姓呆在这偌大的h市里,并且从未离开过。
那场声势浩大的风波最终被岁月慢慢抹去,渐渐淡了,散了,而这七年,她的性子却还是一如既往没怎么变,还是不太爱说话,不太喜欢与人亲近。
然而,她又彻底变了,绝不再是当初那个半心埋头在唱片,半心想着喜欢的男孩子,而对其他事情毫不通晓的查微凉。
七年前那场祸事发生前,她不过刚满十八岁的年纪。自小母亲便去世了。而之前,查燚在的时候,她又总是被父亲滴水不漏地保护着,很多常理的事情她也不知道。
当年离开那个家,离开那个人后,她便只身藏到了这里。
当初也不是没有想过远离,那时候,她甚至取了机票只等着登机了。或许是天意,那天她因为疲累和憔悴在机场厕所里晕厥,后就碰巧被现在的室友林岚撞见送进了医院,而后,便惊愕地得知自己有了身孕。
那阵冲动一过,想要远离的心便沉淀下来。
林岚是一所私立幼儿园的教师,过着朝九晚五的规律生活,拥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小户型。
见查微凉出院后无处可去,林岚大方地让查微凉借住到她那里。
查微凉不知道对一个不通世事没有固定工作的未婚女子来说,独自抚养一个孩子有多困难。
那段时间查微凉情绪阴郁低沉,身子也很不好,根本不适合受孕。主治医生明言,即使已经受孕,她肚中的孩子也极有可能流掉。
然而,在医生给她建议拿掉孩子时,她只是一边哭着一边本能地要求医生替自己保住肚中的孩子。
那是属于他和她的孩子,她不想就那么自私地将其抛弃。
虽然……
在这之前,恋人已经毫不顾忌将她抛弃了。
她的情绪一直反复无常,精神受损得厉害,**不时会有出血现象。她胆战心惊地缩在被中,常常整夜整夜做恶梦,梦见一个蹒跚的,或者牙牙学语的小背影。
那时候,还好林岚陪在她身边。
林岚从不过问她的秘密,给了她许多安慰,又帮了她许多,几乎成了她唯一可以攀住的救命稻草。她很善良,甚至二话不说就十分体贴地收留了当时无处可去的自己。
那时候,查微凉笨拙得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感激,想要给林岚一笔不菲的数目作为谢礼,被她婉言拒绝掉。
林岚只笑着对她说以后用钱的日子还长,要自己好生保管着。
于是后来,便也就这么一直在林岚家里住了下来。
生下儿子纤纤以后,免不了度过了一段兵荒马乱的日子。艰辛,忙碌,然而,又十分充实快乐。
靠着户头里那些钱,最困难的几年也总算给她熬过去了。
纤纤性子随她,不爱接触生人,胆子更是小小的,查微凉狠了狠心,在纤纤年满四周岁后,终于与林岚合计着将小家伙骗进了林岚所在的幼儿园。
四年时间,查微凉几乎都围着儿子打转,小家伙辅一上学,日子便空闲下来,多出许多时间。
心下衡量许久,最终找了这么一份体力活儿。
这份工作薪水不高,旺季时熬夜加班有时也不可避免苦累些,好在工作地点平凡不起眼,查微凉也乐得安然自在,如此,她至少不必时时刻刻担心,下一秒,自己会不会在某个地方遇见某个熟人。
而她到这里当洗碗工,转眼已是两年的事情了。
她已熟知这里的一切,习惯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探究目光,习惯了这里的现实,以及,让她心生暖意的小市民才能享受的平凡幸福。
厨房里闹腾腾的,抽油烟机哄哄运转的声音,菜色下锅时的滋滋声音,还有扯开嗓子吆喝的声音。
查微凉又洗好了一池子餐具。
她起身擦了擦手,端着一厚重碗碟往厨房里去。
今日饭店生意格外好,查微凉放下碗碟,回身时,正瞧见背着腰包的老板娘王姐端着四盘菜风风火火往外走。
查微凉一边小心地接过一盘往外滑的菜,一边随意说,“王姐,餐具都洗好了,您看,还有什么我能做的?”
查微凉的声音如人一般美艳,普普通通的话语,甚至简简单单一个词,一个字,只要从她嘴里说出来,便自有一种独到的风情。
当年她的歌很火,不是没有原因。
闻言,王姐果真如以往每次般怔了怔,不过,很快又回过神来。
“阿英啊,你看要不这样。”她掩去眼底的复杂,往大排档里瞄了一眼,对查微凉笑眯眯道:“现在点单的人挺多,小罗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去搭把手吧。工资另给你单算。”
“王姐客气了。”查微凉又从王姐手中端过一个盘子,笑了笑,率先往外走,“我先帮王姐把菜端出去吧。”
王姐瞧着那抹窈窕背影又是一怔,顿了顿,方扯着嗓子对她说,“四号桌。”然后,便瞧着查微凉慢慢朝指定位置而去。
王姐文化程度不高,只觉她长得好看,声音又勾人,心道:所谓红颜祸水,想必也就是这样的了。
顿了顿,也端着菜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