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时,正是展昭与鲍达约定好的时间。按照下午从本地人口中打听到的大概方位,展昭没怎么费力便找到了这座位于应天府东南角的翠竹园。
此时,他一袭黑色夜行衣,头上用黑色的发带束着发,手中握着巨阙,待确定四周无人后,轻身一跃,便从园外的围墙处翻了进去。
双脚才刚沾地,展昭便看见了杵在黑暗中的鲍达,不过他此刻正在原地愣着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并未察觉到有人接近。
展昭足尖点地,清风拂过一般轻巧的移动到鲍达的身侧,他举起握住巨阙的手,用剑柄在他的后肩处轻轻敲击了两下,下一秒,他手疾眼快的用手捂住对方的口,在他耳边轻声道了一声:“是我。”
鲍达听清了身后人的声音,这才放下心来,朝着身侧的人点了点头。
展昭放下捂住他的手,眼睛在这座翠竹园中扫视了一下,而后朝鲍达指了指角落的一块石碑。鲍达立刻会意,同展昭一块儿三两步就奔到了石碑的后面。
“展大人,你可来了!”鲍达背抵在石碑上,压低了声音对展昭道。
展昭侧耳听了听,发现此处鸦雀无声,应该除了他们就没有别人了,这才扭过头,也压着声音回道:“有什么话不能白天说,还非要夜黑风高的跑到这地方来?莫不是有什么情况?”
鲍达抱了抱腕,“鲍恩那边进展的还算顺利,小人约大人来此,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要禀报,白天街上人多眼杂,小人担心被旁人听了去,因此便约了大人来此说话。”
展昭点头,问他:“可是去过管虎家了?”
“回展大人,去了!管家夫妇说管虎在失踪四天前就有些反常的将自己反锁在屋内,在那之前他好像是出去见过一个什么人,回来之后就变得有点奇怪,不过他平时也是桀骜惯了的,因此家里人也就没怎么在意。”鲍达如是说。
“可是问到了他所见的是何人?”他锁眉追问。
“我们乔装成管虎的亲戚,去学院问了与他关系要好的同学,有人说似乎曾经看到过管虎与赫连夫子为某事互相争吵,不过对于这件事,管虎本人却不承认,只说是他们看错了,并让他们莫要再提及此事。”其实鲍达在查访过程中也觉得此事十分奇怪,如果他真的是和别人有过争执,又为何要替对方隐瞒呢?
展昭听到鲍达说这事跟赫连舍有关,心内就隐隐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这份不安是因为担心此事真的有赫连舍牵扯其中,还是因为他对赫连舍的怀疑在此处有了些微线索。
“你可让鲍恩去问询了开封城中的驿站和马夫?”展昭在出巡前曾吩咐过鲍家兄弟让他们到驿站和马夫处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学生模样的人曾租赁过马匹、马车,并且还是要奔扬州或者南方去的。
鲍达用力一点头,“问了!我们找人画了管虎和良友二人的小像,拿着去几处驿站分别问了,他们确实是租了辆马车,让车夫赶车带他们往南走的,不过却没有走官道,好像是顺着一条小道走的山路。”他回忆着驿馆伙计的话回道。
展昭听了却是在心中犯起了嘀咕,心道这俩人放着宽敞的官道不走,走什么山路?山路上多有劫匪出没,万一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鲍达看展昭的表情便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连忙对他道:“展大人不用担心,我们已经通知了从前山寨的朋友,让他们四下里帮着传传消息,若是见到了这俩人定然不会为难。而且鲍恩业已快马加鞭的前去追赶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够追上他们。”
展昭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心想还好这对鲍家兄弟人品口碑还不错,在绿林中也有不少朋友,想必有了他们的接应,这两个小鬼应该不会出事。
他暗自呼出一口气,而后又想到了什么,问他:“你刚刚说不能在白天说的又是何事?”说起“白天不能说”这几个字,他突然就想到了白玉堂之前无赖的趴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无限暧昧的话,他忍不住打了个机灵,觉得耳朵有点发烧……
“这事倒是同管虎和良友一案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不过说没关系倒也似乎有点关系。”鲍达跟绕口令似得关系来关系去的,说的展昭直翻白眼,心道这叨唠半天底是有关系还是没关系。
“你……直接说事情就好。”展昭无力的扶额,心里祈求他快点说完,他还要回去严刑拷问那只耗子。
“小人在来应天府的途中,路过一个叫做七里镇的地方,那是个小镇,地方不大,但奇怪的是小人到达那里时,发现家家门窗紧闭,而且小人还发现镇上的百姓都透过门缝偷偷的窥看自己。
“小人就觉得有古怪,敲了几家的门全都没反应,后来幸亏让小人碰上了一个砍柴回来的樵夫。小人向那个樵夫解释了自己并非坏人,只是过路的旅人,他这才半信半疑的拉小人进了屋子,告诉了我原来这个镇子上时常会有丢失小孩的事情,所以他们才害怕的躲起来。”
展昭听罢一惊,“丢失孩童?是儿童拐卖事件?!”
鲍达却有些迟疑,“好像是,又好像不全是。小人听那个樵夫说,几年前他们镇子也闹过丢小孩的事件,不过那些丢了的孩子有一些还会在过一段时间后自己找回来,但是却不记得自己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镇子上又开始无缘无故的有孩童失踪了,这次很少有人能再自己走回来,极偶尔能再回来的,不是变得痴傻了就是被割了舌头或是耳朵。”
展昭听得震惊,他愤恨的捏了捏巨阙,狠狠地道:“如此残忍的手段!真是可恶至极!”
鲍达也同意他的观点,“小人当时听了也很愤怒,就问那个樵夫,既然如此,为何没有官府出面彻查这件事情呢,不料樵夫却说,为这事他们不知求过多少官,从县太爷到应天府知府,上上下下他们都求过告过,可是官府不但不受理这件案子,反而怪罪他们信口胡说、扰乱公堂,还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他们的板子而后又将他们赶了出来,他们没有办法,最后就只能忍气吞声。”
展昭听了心中有气,他原以为朝廷中虽不能说处处都是包大人这样的清官,但是至少不会一边倒的全被贪官钻了空子,但看如今这架势……
他眯起眼睛暗自思忖片刻,而后张口对鲍达说:“明日我让张龙调几个人给你,你带着他们到周边几个村镇都去问问,看是只有七里镇有丢失孩童的现象还是各地都有,但凡是这五年内存在丢失孩童现象的,你都让他们到你这里来登记上数量和名字,我倒要看看那帮狗官瞒了上边多少事!”
鲍达摩拳擦掌,觉得那些贪官终于要遭报应了。他应了一声,躬身行了一礼后便领命而去。
展昭仍然立在石碑后,他想起刚刚鲍达说的那些失踪后又走回来的孩童的惨状,忽然就想到了之前在岷州贫民窟看到的那些挨饿挨冻的小孩,他的心内好似被什么揪了一下的抽痛。
闭上眼,他轻靠在身后的围墙上,口内的牙齿死死的咬住。上一次他与赫连舍就是在拯救那些孩童时相识的,这一次,但愿他们仍旧是“盟友”,至少,不要是死敌……
平静了一会,展昭决定要赶紧回去了,刚刚得到的线索,他必须好好梳理一下,第二天还要向大人和公孙先生禀报。
他深呼吸一口气,而后站直身体,绕过石碑,从黑暗中走出来。他身上穿着夜行衣,实际上只要顺着来时的路再返回去,凭借着他的轻功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人发现的。但是当他越过石碑,想要施展轻功跃过围墙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到头顶上竟多了一个人的气息。
此时再想躲起来已经为时已晚,展昭索性仰起头,想要看清来人的面目,不巧与墙头上跨坐之人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他却是呼吸一滞,紧接着一抹浅笑自他的唇边漾开……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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