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母听闻自己中毒,却表现出来的过分镇定出卖了她的内心。
公孙策下意识的又向她枕边的那本佛经瞟了瞟,心里猜测,她所隐瞒的事情定然是一些不能令她随随便便心安的事情,不然她也不至于每日与佛经为伴,以此来净化自身的罪孽了。
“夫人,恕在下直言,在下方才为夫人把脉,发现在你体内除却有毒素,还有一股子郁郁的浊气,想来应是与夫人每日的抑郁心情有关,不知夫人心有何样的苦闷,不妨说出来,也好解了心结。”公孙策试图引导对方说出隐瞒的事情。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默契的在心中赞叹公孙的智谋。
吴母眼睛依旧低垂着,她唇角细微的动了一下,似是想说却又不敢说的纠结模样。
展昭看她的样子有点着急,连忙向前跨了一步,“大娘,你深受毒害,这定然不是你自己所为的,是何人害你?”
吴母眼睛动了动,却还是不肯抬起,“几位,并非老身不肯说,只是事情太过严重,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你们,还是请回吧。”
白玉堂一直站着听,至此,他也有些站不住,于是也向前走了一步,问她:“夫人隐瞒,是想为那伙人包庇罪行?”
展昭侧目看白玉堂,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细想想,好像他曾说过六环山上曾经发生过整个工厂的人都患病死了的事。他这样说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再诈她?
榻上的吴母听了白玉堂的话,这才翻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不过他面上表情清冷淡然,她也看不出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老身不懂你的意思。”这意思是说她还是拒绝回答。
白玉堂看看展昭,撇撇嘴,示意自己没成功。
展昭挠挠头,忖了忖,又道:“大娘,你若是因为顾忌官府势力,那大可放心。”他顿了顿,眼睛瞄了公孙策一眼,“你面前这位大夫便是开封府包大人身边的主簿。”
公孙本来还在静静地听着,不料听到展昭轻易的就把自己的身份给暴露了,不禁幽怨的偏头瞥他一眼。
展昭连忙模着鼻子,望天。
吴母听到展昭这么一说,脸色变了变,缓缓抬头向公孙看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我不信。”
展昭暗喜,听她说的是“我不信”而不是“我不说”,这看来就有戏!他连忙窜上去,拽拽公孙的袖子,小声道:“先生,快亮腰牌!”
公孙策却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袖子从展昭的手里撤出来,“学生并未随身带着腰牌,展护卫,不如亮你的啊。”
展昭听公孙策故意将“展护卫”加了重音,不禁翻了个白眼,心内月复诽着,老狐狸!这绝对是报复!
吴母茫然的看着他俩大眼瞪小眼,忍不住问:“你们……真的是开封府的?”开封府的主簿她虽不是十分了解,不过开封府内有个御前四品带刀的展护卫她确是听过的。
展昭和公孙策听罢同时扭头,齐声说道:“骗你有肉吃啊!”
白玉堂站在一旁忍不住扶额,他悄悄的后退了两步,如果不是有正事在先,他很想指着那两个耍活宝的人告诉吴母,自己不认识他们。
吴母又仔细的将三人打量了一番,见他们虽然身上穿的是普通人家的衣裳,不过气势却是比寻常人要英气不少。她在心内仔细琢摩,猜测他们的身份到底有几分可信度,之后还是下定决心,决定赌一把:“我……相信你们。不过这里是应天府的管辖地,你们……为何会到此地来?”
展昭也不好跟她说太多,于是敷衍道:“奉命暗查。”言外之意这是暗查,不能随便暴露身份!
吴母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沉思了片刻,还是小心的问道:“若我说的事情同官府有关,你们真的可以查办?”不会官官相护将她抓走,说她破坏官府名声,先打四十大板再丢进大牢?
展昭肯定的点头,“自然。你只要将你知道的说出来,剩下的我们去办就好。”若真的与官府有关系,哪怕对方是太师太傅,相信包大人也都不会有半点含糊。
吴母眼眸闪烁,鼻子一酸,竟是淌下一行热泪来。她等待这一刻已是等了太久,那些枉死的同胞们,总算是可以瞑目了。
***
展昭三人纷纷落座,吴母仍然靠在榻上。她用袖口按按眼角,稍事平复了心情后才淡淡启齿:“不知几位可否知道,在村外几里地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名为六环山。”
“山的事情我们已经从令郎那里听说了,听闻夫人曾在山上的屠牛厂做过工?”公孙策听她要从山讲起,连忙将话接了过来。
“不错,我独自一人带着良子,他爹去得早,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我又没有什么手艺,那时见牛厂招工,想也没想便去了,却是没有想到……”吴母长叹一声,眼中又浮起雾气。
三人坐在凳子上等待着吴母的下文,他们心里虽急,却是谁也不肯出声催促。
“我们那一批新入工厂的小工共有十三人,除我之外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叫芳芳,除此之外的都是男人。刚进工厂的时候,我只是感觉那里对工人十分严格苛刻,却也没有往多了想。
“我们上工的时候,厂里安静的可怕,所有人都埋首于自己手中的工作,没有人出半点声音,那时候我和芳芳都感到十分好奇,到底都是人,为何能做到整日整日的不出声呢?
“直到有一天,我正在房内歇息,芳芳突然从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面色有些苍白,她一进屋就回手将门窗紧闭,有些神神秘秘的将我拉到里屋。我不明所以,看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以为她出了事。芳芳拉着我,待情绪渐渐稳定,才颤巍巍的张口说,她从外面探听到,原来在这座厂子的内部有个规矩——所有进得厂子的人都要一个一个的被拉去割了舌头,以免将来会到外面乱说话。”
展昭听至此,呼吸不由得滞了滞,他侧目看向旁边的白玉堂,见他眉头紧皱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得知了厂子的规矩后,老身同芳芳一直胆战心惊的在哪里熬着日子,那段时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只不过我们心里担心的事情却一直都没有发生。
“就在我们以为这都是谣传的时候,一日夜间,三更才过,我在睡梦中觉得有人在拍我,迷迷糊糊的醒来,看见的却是芳芳那一张快要哭了的脸。
“她见我醒过来了,连问都不容我问一句,拉着我就往门外跑。我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不过隐约间却好似有种不祥的预感。”
“莫非那伙人真的要将工人抓去一个个的割掉舌头?”展昭听到这忍不住月兑口,“他们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竟要使出这般狠毒的手段。”
“那工厂的东家同应天府府尹的师爷勾结,对照着一张画像四处抓一些少男少女,抓住后便将他们剥光了衣服关起,再喂他们灌下一些药物。有些抵抗力强的,勉强熬了过去,那些体质弱的,可能就变成了痴傻儿,更有甚者当场暴毙。”
展昭不禁用力捏了捏手中的巨阙,后槽牙被他咬的咯吱咯吱响,“这些,可都是你亲眼所见?”
吴母却是摇了摇头,“这些都是芳芳听到的,她夜里起夜,无意间走到厂子外的小树林里,恰好听到东家在和师爷谈话,她一时鬼迷了心窍,就想听听他们到底有什么秘密,这一听却是傻了眼。”
“那你们身上的毒又是因何中下?”公孙策捏着胡子问她。
“芳芳偷听的事情被人发现,他们将她乱棍打死,抛尸野外,心中又担心还有其他人知晓了此事,于是干脆在饭菜中下了毒。工厂中的小工吃过饭相继昏迷,而后身上便开始遍布红肿丑陋的红斑,没过多久就全身溃烂的死去,只有我没事。
“我为了能够活下来,将来能够令这伙人绳之以法,也闭气假死,被他们扔在了乱葬岗中,之后我从那爬了出来,并被路过的村长发现,他认出了我就是良子他娘,于是将我带回村子,并让我隐姓埋名的住了下来。”
一抹苦涩在吴母的唇边化开,隐藏了许久的秘密终于再度经由她之口道出。僵直的身子慢慢松懈,吴母缓缓闭了眼,该说的,她都已经说完,剩下的,就只有为所有死去的亡魂超度,只希望,他们的死不会白死……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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