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坏的事情,皇上如果不在意的话,他会大发雷霆,把那些当事人大骂一顿,然后让他们收拾东西滚蛋回家。
比如前几天九门提督张德清办事不利,让刺客逃月兑,皇上也仅仅是臭骂他了一顿,罢官免职而已。
但是如果皇上真的生气的话,他刚开始会很平静很平静,就像一座沉寂千年的活火山,一点生气都没有。他会自己的怒火在自己的胸膛中慢慢加热,然后在某一个忍无可忍的临界点突然爆发,就像那座沉寂千年的火山突然大爆发,喷出万丈高的毒气和炽热的岩浆,足可融化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东西。
几个月前,功勋显著的太尉大人李应就是这个倒在皇上的怒火下的,毫无反手之力。
“范爱卿,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的没啊?”皇上眯着眼,背靠着龙椅,没了之前的端庄,看起来很是随意,就像大街上的老大爷跟自己的晚辈说话一般。
“启……禀……皇上,微……臣……”,一向口齿伶俐,以善辩闻名于朝堂的范思彤范大人结巴起来,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把话说完。
看到眼前这一丑剧,小李公公心中很是清楚:这范思彤范大人是工部上书,幽稽郡那段河堤就是皇上特批让工部直接铸造的,他依稀记得那个监工就是范大人自己。现在幽蓟河段出了这么大问题,你说皇上不找他问罪,找谁问罪啊?!
“范爱卿,你说朕对你不薄吧,这天下对你不薄吧,你却要如此对待朕的江山,如此对待朕的子民。”慕容洳一脸的平静,根本没有要爆发的样子,“你真是太让朕寒心了!”
“来人呢!”慕容洳突然一声怒喝。小李公公及阶下诸位大臣眼皮一跳,都知道今天真正的重头戏上场了。
“在!”殿外的左右金吾将士走到殿内,他俩身披金甲,收到青峰宝剑,国字脸,横眉冷眼,不怒自威。连与此事无关的小李公公看到心中也是一惊,更遑论早已吓瘫在地上的范思彤范大人呢?
“传朕口谕,工部尚书范思彤本一忠臣良吏。但在监造幽稽郡河堤期间,收受贿赂,营私舞弊,玩忽职守,致使该段河堤未能达到要求,造成无数子民死于洪水之中。朕无比的哀痛,为谢罪于天下子民,朕即日起剥夺范思彤一切官职,家产全部充公。”
皇上平静而又威严的声音传入朝堂之上每个人的耳中,但他们心中所想却大不一样。
作为当事人,范大人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听完皇上的口谕,他知道皇上这次铁定要治自己死罪,来堵住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因为他也没有伸冤,呆呆的坐在地上,等着金吾大将把自己拖出朝堂。
作为同僚,朝堂上的官员,有的幸灾乐祸,虽然强忍着心中的笑意,但那双含笑的眼睛却暴露了他的喜意。比如工部右侍郎庾澄庆。
也有人对失势的范思彤深表同情的,作为同朝之人,看到自己的同僚如今成了这副惨样,心中不免戚戚然,兔死狐悲的念头涌上心来……
小李公公则是满眼的震惊,他没有想到一向赏罚分明的皇上这次会对范思彤范大人处罚的这么轻——虽然抄家免职,却没有砍头。要知道他实有滔天之罪,纵然万死难辞其咎啊!
“左右金吾,把此等孽臣拖出去,”慕容洳平静的说出来,眼中闪出一抹狠毒,接下来从嘴中挤出三个字,却如一块巨石投入湖水,掀起万层波浪。
“杖毙之!”
短短的三个字却不亚于一声晴空巨雷,着实镇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连那两个一向令行禁止的金吾大将也顿了一顿,似乎在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杖刑,早在本朝伊始就被废除了,当初太祖皇帝宅心仁厚,特地下诏书宣布分出前朝十大酷刑,其中就有这个杖刑。
没想到今天皇上居然又想了要用这个近乎丧尽人性的大刑来惩罚范思彤——纵然范大人有十恶不赦之罪,但也用不着活活打死,大不了一刀了之。
要知道,这个杖刑,给人最大的折磨不是身体上的剧痛,而是精神上的巨大羞辱。
纵然是一个小孩,拔下月兑他的裤子,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露着**被打,他也会感到不好意思。更何况是一个深受仁义礼智信影响的儒士啊!
“皇上,臣有异议。”适当的时候,丞相这个和事老出来了。他明白大臣们那瞪大的眼睛都在诉说着什么:这个头儿不能开,一旦这次范大人被杖毙了,难下次在皇宫门口光着**被打的就是自己。想到这里,这群文官都难一见的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与皇上分庭抗礼。
“丞相大人,你不要说了,”慕容洳冷静的挥了挥手,脸上却没了以前的温柔笑意,他冷冷的看了一眼阶下的诸位大臣。
“朕心中有数,用不着你们提醒。我知道本朝以仁御群臣,以孝治天下,所以太祖皇帝才会废止此等酷刑。但是,如果本朝中还有此等狼心狗肺之徒,你说朕能不怒吗?朕能不好好出一下心中的怨气吗?”
“但是皇上,此举太过仓皇,恐怕会……”丞相仍然坚持。虽然他平日里没有干什么实事,但关系到自己文官集团利益的事情,他还是要据理一争的。
“会凉了你们的心意?”慕容洳轻轻一笑,指了指下面拧成一股绳的大臣,不无嘲讽的说道:“朕今日不过杖毙他范思彤,不过是以儆效尤罢了。如果列为臣工平日里遵纪守法,老老实实地为朕、为朝廷、为这天下百姓做些实事的话,朕保您们就算是被人冤枉了依然可以好好的坐在家中、好好地去衙门上班。”
“但是,”慕容洳语气一冷,转而道:“如果你们其中还有人向这个范思彤一般胆敢欺骗朕、欺骗这天上百姓,朕也会许诺你们他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的。”
“反正前朝十大酷刑刑具的样式图纸还在宫中放着呢,你们谁愿意是试个遍,尽管去贪赃枉法吧。”
轻轻的话语,却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连丞相大人也变得脸色苍白,退回自己的行列,一言不发。而慕容洳早在听到皇上说要杖毙自己的时候混过去了。
“列为臣工,还有其他异议吗?”慕容洳问道,听起来疲惫无比。
见台下一片寂静,诸位大臣都一脸阴沉的杵在那里,一言不发。慕容洳心生一股无名怒火,他烦躁的挥了挥手,旁边伺候的小李公公赶忙喊道。
“左右金吾大将,把范思彤拖下去。诸位大臣,请到外面观刑。”
阶下的诸大臣互相看了一眼,五味杂陈,默默地跟着金吾大将退出了朝堂。
慕容洳望着那些腐儒终于折下去的腰杆,心中大感痛快,但眼神却流出一丝不忍,但很快又被他给隐忍下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幽稽郡大水,全郡一半以上地区被洪水所毁,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皇上大怒,杖毙工部尚书范思彤……”
看着口中的院报,薛定满眼震惊。他没有想到短短半个月之内朝廷居然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这南赵国居然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自从半个月之前李应龙又一次到太尉府向薛定报告院务之后,薛定就告知他以后不用了——反正有李金在院中,就不用来劳烦他这个四肢都不灵活的病人了。
这半个月时间,薛定一边养伤,一边仔细思考着自己那个滔天阴谋,同时也不忘去设计一下自己心之所往的缇骑大军的规划。
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皇上一定能够看出来这场刺杀跟军中某些不安定的人愿。之所以跟着丞相大人在京城中瞎闹一气,不过是为了麻痹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先暂时把他们稳住,然后徐徐图之。
所以薛定要抢在那群人和皇上两者都动手之前,通过某种正当的渠道,做一些小动作,暗中提拔一下自己以前看上的那几个下层军官,以培植自己的军中的势力。
本来枢密院就是军方在朝堂之上的一个代表,做起这种事来容易得很。只是几年枢密院群龙无首,在军中的影响力大大下降,甚至出现了军中大佬想要吃掉枢密院的事情。
所以,现在薛定既然做了这个知枢密院院事,就要挑起枢密院的龙头,大干一番,重新树立枢密院在军中的威名。
薛定所想的,不外乎配合皇上的措施,趁机在军中掺沙子——要掺的神不知、鬼不觉,连皇上都不知道。
只有这样,等到皇上开始整治那群真正的军中大佬的时候,自己就可以坐享事成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道理薛定很是明白。
所以为了更好的达到自己想要的那种两败俱伤的效果,薛定不介意向两边都透露或多或少的机密。
比如向皇上禀报一下那些军中大佬图谋造反的证据;向那些军中大佬提供一些自己掌握的皇上关于整治他们的措施
……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达到自己想看到的那种结果。
期间不管隐忍多长时间薛定都不在话,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暗中培植、积蓄、壮大自己的实力,然后蓄势爆发,毕其功于一役!
紧接着他想到了当务之急的事情。
虽然皇上把建制缇骑的权利交给了枢密院、交给了自己,但是这太平年代,去哪招兵呢?好男不当兵,这是深入人心的观念,谁也无法改变,所以薛定也无能为力——真正的良家小伙都被正规部队给招走了,自己去哪招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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