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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变得热闹起来,期盼声宛如涨潮时,一阵比一阵汹涌,白色的浪花在兴奋的跳跃着,久难平息。最新更新:风云小说网
所有人的目光统统望住蜿蜒的青石板路的尽头,只为一睹那张在三年前就倾倒无数芳心的俊美容颜敦。
那个人是凤锦流啊…誓…
照京百姓对当年万人空巷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凤国的十九皇爷,身着华美的紫袍,骑着白色的骏马,带着肃穆有礼节的军队和大臣,还有数以万计的珍贵礼物,从北方来。
他是优雅的,高贵的,友好的,亲和善良的。
谁也不愿意把数月间凤国的瞬息万变与他联系在一起,谁也不肯相信,是他一手颠覆皇权,挟幼帝号令万马千军……灭陈国。
是他做的?
带着这份怀疑,短暂的***动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屏息的沉静。
等待——
傍晚时分,夕阳穿过高低不一的房舍、狭窄的弄堂,变成宽窄不同的光束铺洒在光滑如墨玉的石板路上,橙红的光束在光与暗的交界线里泾渭分明,马蹄踩着它们,徐徐不急的走来,靠近。
这蹄声张弛有度,照京的百姓都知道,他们是凤锦流区区三百护卫。
只是细听,整齐肃穆的铁蹄里,仿佛含着一缕难以捕捉的散漫。
不用问那是谁,答案在心里。
林愫音和钟璃不再说话了,周围所有的人也停止了交谈。
街边,酒楼的窗内,任何能够望见来人的地方,均是默契的变得安静。
继而最先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两匹威武的马儿。
那是真正的战马!膘肥体壮,高大健美,在头与各个要害处都佩戴了造工耀眼的银色盔甲,向前迈进四蹄稳重而整齐,好似随时会将蹄下的石板凿出深坑。
甚至……连鼻息都是浑厚有力的,寻常贵族用的马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它们的皮毛浴过陈国大军的鲜血,它们的铁蹄从陈国*军队堆积如山的尸体上踏过,如今,它们来到了这里。
骑着战马的,自然是凤国摄政王的黑甲精骑。
他们全副武装,戴着将整个头颅完全包裹的沉重的头盔,身上无论穿戴还是武器,皆以玄黑为主,配以暗红做装饰。
玄黑是中土上最尊贵的颜色,凤锦流自私将它赐予自己的军队,轻狂极了!
而微小得可以不计的暗红宛如干涸的血液,如影随形的攀附在每个人的身上。
这便是黑甲精骑的命运,为凤国而生,为凤国而战,为凤国而死!
诡寂的沉默里,街边的百姓看得傻了眼。
精骑腰间有锋利的宝剑,和传闻中经过无数次改良,威力巨大的火枪!
那是火枪吧?和从前他们见到的任何国家的都不太一样。
奇奇怪怪的形状,十五、六寸的长度,全然看不出半点端倪,模不出丝毫头绪,可所有人都知道,那必然是的!
再看战马魁梧的身躯两侧,佩戴着弩箭和弓羽。
全都是杀人的武器!!!
半年前凤国还不曾有这支精骑,他们在大举进犯陈国时横空出世,立下赫赫功绩。
现下,整个中土闻之色变。
仿佛在这个时刻,如是紧张的气氛,曾经焦灼过的土地,随着凤国一行人的到来,让照京的百姓身临其境。
凤锦流不该来!
不能让他来!!
——遗憾,为时晚矣。
就在无数心声不断反悔,做着抗拒时,在那只黑色的队伍里,凤锦流出现了。
同样的,他用黑色将自己装饰得高贵无匹,不可违逆不敬,却,又能让人一眼把他从精骑中区分出来。
他穿着像是用整块世间独一无二的锦缎裁制而成的玄黑色锦袍,袍中依然有深深的红色图纹,只这一抹红,永远不可能从他自身流染衣袍。
他是天生的掠夺
tang者。
在他束着宽边暗金色腰带的侧腰间,配戴着一把极为抢眼的火枪,与黑甲精骑身上戴的亦有着显而易见的区别。
不但更加小巧,目测约莫最多十寸,枪管极长,管身光滑发亮,枪柄用特殊的昂贵的金属制成,映着橙色的晚霞,第一眼看仿佛是纯黑,再看又好像是深紫,接着便越发的觉着不确定。
于是开始怀疑自己的双目出了问题,抑或怪罪傍晚的落霞混淆试听。
那支火枪的威力有多大,和凤锦流这个人一样,你,永远也捉模不透。
经过视觉上的震撼,汇聚到此处看热闹的,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贵族子弟,谁都失去了最初的雅兴和好奇。
至于凤锦流绝世的姿容?
早就不同了……
无疑他依旧俊美,魅力更甚从前,却没有了三年前一眼忘穿的澄澈;没有了曾经他们都以为的与生俱来的亲切和善;没有了任何人都愿意与他亲近的理由。
他成了只可站在远处小心谨慎观望的君子兰,艳光灼灼,连陪衬都不需要。
他乐于孤芳自赏,凌驾在芸芸众生之上。
而摧毁身旁一切他想摧毁的所有,成了他可怕的乐趣和权力。
青石板的街道上只有一种声音——冷血的铁蹄声!
人心被震撼,因此变得恐惧。
想逃,可脚下如被荆棘缠绕,如长跟深入地底,如被灌了铅一般沉重,总之……没有人逃得了。
这条路按照普通人的脚力,顷刻功夫就能从街头走到街尾,然而今天却特别的漫长,煎熬。
置身思云轩里,林愫音远眺那尾渐行渐近的黑色游龙,对这种风格实在太熟悉了。
在那人还没行至脚下前,她抽空环视周遭,继而一笑,大抵自己是这处少数几个没有受到场面震慑影响的人之一了。
心理承受能力这种东西,是需要磨练的。
“想来也是奇了,这条路并非照京主道,何以凤锦流会专挑此处过?”佯作不解,林愫音忽然自觉古怪的说道。
此次凤国一行人入京,全权由钟柏瀚及其下属负责,问钟璃,她应该知道。
钟璃和大多数人一样,整个人陷入莫名畏惧的情绪里,眼神都发直了。
忽听到谁开口说话,倒把自己吓得不轻,惊得一颤,“啊?你说什么?”
只看她惊魂未定的小脸,布满疑问的眼看向身旁的女子,人家问她的话全不重要了,就想知道这个凤锦流到底会不会对东蔚宣战!
哎……
为这事,林愫音操碎了心。
“璃姐姐,你瞧。”
示意她看她们斜下方,公孙连城正站在,不偏不移的露出他整张从容淡定的脸容。
英俊?
比起底下骑马走来的那个也不差嘛。
那才是你喜欢的人,你看他都表现得平平无奇,是否你当加把劲?
暗示很起作用!
钟璃迅速找回状态,在自个儿曾经最是瞧不起的表妹面前,怎么也得做个表率。
——满满都是为爱勇敢的力量!
她索性就不看凤锦流的热闹了,爱恋的美目只管盯着温文如玉的连城公子,人也不觉放松少许。
“嗳,此事我也问过父王,父王说,是凤锦流自个儿派人来要求的,说三年前在此处一家茶坊小坐,对这条青石板的街道记忆犹新,如今故地重游,想借进城的方便顺道来看看。”
林愫音听后暗笑,记忆犹新?故地重游?
她认识的景彧可没那么好的闲情逸致。
钟璃也纳闷道,“素玥啊,你说这凤锦流到底是来作什么呢?带来的人马怎么看怎么吓人,偏又在进宫前还要游览街市,让人一时紧张,一时又觉着他仅仅只是作寻常出使。”
“这就不知道了,璃姐姐如何看?”
“我看?莫非他真的有把握,用区区三百护卫就能拿下我照京?呵,我才不相信他有那
么大的能耐呢!”
瞅她看连城看得垂涎三尺,林愫音故意玩笑道,“只要有连城师傅在,璃姐姐便什么都不怕。”
“那可不是……哎呀你怎么能套我的话!”
钟璃羞得脸颊比落霞还要红,眼睛却始终不肯从公孙连城身上移开。
难得的机会,她自要尽情的把心上人的举动神色,统统都映入脑海里。
可是,你可曾想过有一天,或许会恨自己脑中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么?
最初的爱情只是爱情,没有多余的附带品,都是纯粹盲目的,因为盲目,所以才快乐,因为纯粹,所以才配称之为’爱’。
爱到底是什么?
林愫音不想深究,只借此不费力的博得一乐,仰面笑过,羡慕过,还能爱的人,好幸福。
将目光往下移去,随后,意料之中的……四目相触。
他深邃幽暗,如在天际盘旋许久的猎鹰,终于找到只属于自己的猎物。
她狡黠如初,带着依旧的漫不经心,泰然自若的迎住他视线里的一切。
你来了,又如何?
一刹,一眼,一万年。
他们确定了是彼此。
惊喜?好久不见?他有。
厌烦?不屑一顾?她有。
所有的情绪都不带遮掩的隔空暴*露在对方的眼中,真的,假的,虚无的,猜测的,深深了然于心里。
这个世界乱了七百多年,她和他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凤锦流骑在马上,微昂起下巴,用他终于被欣喜充斥的眼眸,专注的看着楼阁上那扇窗里,那个女人,那个,属于他的女人。
想要说的话?
太多了!
幸而很好的是,往后他有很多时间对她一个人说,也只有她能听得懂。
林愫音端端的站立,从他神态表情,眼角眉梢,嘴角一丝轻微笑意,任何……轻易读出他的目的,他的来意。
无疑,此行,他专程为她而来。
为她?
凌玥感到好笑,因为他认为,自己是这里唯一懂他的人吗?
那太遗憾了,她一定会让他抱憾终身。
于是怀着如是心情,说不上愉悦,但终于见到了,可以宣战了,如释重负的轻松,她也同样骄傲地,高傲地抬起下巴,居高赠与他奢侈的睥睨,嘴角轻盈上扬。
这次,她不会再是受伤挫败的那一个。
不管怎么说,景彧,别来无恙了。
……
一条路,不管多长,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傍晚未过,斜阳依旧,凤锦流和他威震八方的黑甲精骑很快走出那条古朴的青石街道,向皇宫行去。
身后的百姓们散了,他明明心知,凌玥不可能再看到他,可是,浑身难以形容的振奋还在,心脏的狂跳还在!
不想太快让这感觉消失……他还活着的感觉。
媚仞一直伴在他身边,自是将他方才细微而又明显的神态和举动看在眼里。
他确定十九爷故意绕那一段是为了林愫音,也万分确定刚才一家酒楼窗内的女子就是她,只不过……
“爷,小的能不能问个问题?”他心存侥幸。
被打断神思的凤锦流瞟他一眼,没生气,朗眉里似笑非笑,“本王为何要告诉你?”
媚仞驭马靠近,兴冲冲的阐述理由,“爷的心情很好对不对?这人遇到开心的事情,难道不想跟谁说一下,宣泄一下么?”
言罢,他把胸口挺得倍儿直,只差没明说:我就是随时愿意倾听的那个谁!
凤锦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神情里的喜色由浓转淡,直至消失。
“本王喜欢一个人品味。”把脸转面对正前方,冷冷拒绝。
说给别人听?
分享?他的女
人?
他才不要!
媚仞脸一苦,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他偏要说,“可是小的怎么瞧着那位林大小姐好像很……讨厌你?”
那种’我知道你来了,我也在等你来,你来了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好好的折磨你’的眼神……虽不显杀气,却犀利非常。
得有多大的仇啊?梁子是何时结下的啊?为何他身为摄政王的贴身侍从外加首席护卫,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若是别人被自己在意的人讨厌,多少都会露出受伤郁郁寡欢之色,偏凤锦流不如媚仞的心愿,很是乐在其中的道,“她不讨厌我才奇怪了。”
说完,表情因此柔和少许,陷入无穷无尽的回味中。
媚仞看得一惊一乍!
就不说林姑娘想怎么样了,他家爷早已是一副’我把我自己整个人送来,跪求你鞭打我,折磨我,让我做你的奴隶’的……贱样。
夺权自封摄政王没见你那么兴奋!
攻下陈国君临没见你那么嗨皮!
林愫音一个’懒得理你’的眼神竟然开心成这样?!!!
疯了疯了……
大凤要毁在这个女人手上了。
就在凤国来使持续震撼周围时,冷不防,黑色的队伍当中,一身着红衣的男子忽然双手抱头,仰天发出’啊’的一声凄惨痛呼!
谁将被谁终结在这里?
……
思云轩。
热闹看罢,林愫音回到雅间的桌前坐下,茶都饮得好久,钟璃才算依依不舍的收回不矜持的目光,红晕着小脸,默默的坐到她的身边去。
“外面人还没散去,璃姐姐,咱们且喝杯茶,坐一会儿再回去罢。”
将温热的茶水放到钟璃面前,林愫音笑容满面的做乖巧的好妹妹。
景彧就是凤锦流。
废话!
这人呐,无非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了,悬而不定时惴惴不安,真到那个时刻,反而变得无所谓。
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桥,她游都要游上岸!
随着不断流转的心思,她神采飞扬,志在必得,看是暂且舒坦了,不小心就忽略身边。
片刻回神,发觉钟璃正欲言又止的看自己,眼中含着微有惧怕,想问不敢问的怯色。
“素玥觉得之前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姐姐还有哪里不明,大可说来。”不想再让瀚王使唤钟璃做棋子接近自己,林愫音干脆道。
局促的收回过于直白的目光,她尴尬的笑笑,“我还有哪里不明白的?顺其自然,泰然处之吧,求得一日安好,便算赚得一日!”
她们身处位置不同,总会有对立的时候。
除非钟璃与钟柏瀚断绝父女关系,或者林愫音甘愿为瀚王所用,否则,她们永远都无法做一对简单的姐妹。
是以,林愫音默认了她这句话,回以温和一笑。
“不过我有言在先!”钟璃蓦地想起什么,紧张道,“你要怎么着兴风作浪都成,最多我在父王和你之间装个傻,但连城……你可不许和我抢!”
“素玥哪儿敢跟璃姐姐抢连城师傅,活腻歪了不是?”对付刚来的那个都忙不赢了,哪有精神去做狐狸精。
林愫音脑袋疼。
钟璃没辙的瞅着她,欲笑又似要哭,眼前这貌似乖顺的皮囊下,那颗心得多狡猾啊!叹气,再叹气,手里的茶喝得见底,忽然想起今日一道来的还有一个。
往雅间外看了眼,“我琢磨你家三妹妹林素瑾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素玥,你要当心些。”
林愫音闻言便阴恻恻的笑开了,“不瞒璃姐姐,她的去处我已想好。”
钟璃张口想问,碍于她们有言在先,只好改口,“我可不可以问?”
真是越看她越可爱。
林愫音遗憾摇头,笑的神秘,“天机不可泄露,姐姐等着看好戏罢。”
当凤锦流看到一张和他的未婚
妻长得一模一样的林素瑾,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反正当初凌玥是挺匪夷所思外带惊讶的。
林素瑾,苏瑾。
都说是天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