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欢默然。上一世,她从没有关心过母亲留下的几家陪房,这一世,虽然她命人查找他们的下落,知道他们日子过的艰难,却从没料到艰难到这个地步。叹了口气,轻声道,“既然这样,我先命人安顿你们住下,改日再带来一并见我吧!”
鲁大脚忙一边躹躬一边连声答应,憋了半天,才嗫嚅道,“大……大小姐,我们来时,果园子有人接管,日后……日后我们……我们做什么?”在旁人眼里,那片果园贫脊,根本不足够养活他们一大家子,可在他们眼里,那却是一项生计。
阮云欢点头道,“我也正要问你这个,你除了养护果树,还会做什么?”
鲁大脚忙道,“小人是庄户人,地里的活儿小人都会,还有这几个小子丫头,也个个干得了活,绝不会偷懒!”
“嗯!”阮云欢点了点头,又再细问了些往年果园的收成之类的事,这才说道,“我知道了,等有了活儿,我自然会安置你们,今儿便先回去吧!”
鲁大脚一怔,脸上现出些为难,挣扎了片刻,也只躬身应道,“是!”
徐氏神色露出些惶急,伸手悄悄拽了拽鲁大脚的衣裳。
鲁大脚悄悄抬头望了阮云欢一眼,一手将衣裳拽了回来,却不说话。
阮云欢瞧在眼里,说道,“鲁家婶子有什么事,但说无防!”
徐氏一听,忙跪了下来,磕头道,“回大小姐,去接果园子的人说,今年府里的钱粮仍要我们出,可是……可是果子还没收,我们……我们……”
话说半句,鲁大脚忙踢了她一脚,低声斥道,“胡说什么?”
徐氏一窒,再不敢说下去,眼泪却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脸上全是为难。
阮云欢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我的主意,今年的钱粮,我自然会替你们补上,你们不用担心!”
这话大出四人意料之外,大喜之下,齐齐跪下谢恩。
阮云欢心里暗叹。这一年的钱粮,不过几十两银子,竟然将这一家人逼到这个地步,可见平日的艰难。命他们起身,又和软了口气,说道,“你们还有没有旁的难处?若是有,一并说出来,我也好命人去办!”
徐氏张了张嘴,要说什么,鲁大脚忙撞了她一下,说道,“没有!没有了!谢大小姐恩典!”
阮云欢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去罢!”回头命小丫头将人送出去。
鲁大脚连声应承,临出门回身道,“大小姐,我们便在府对面的巷子里搭个棚子,大小姐有差遣,使人唤一下便是!”
阮云欢一愣,问道,“什么?”
鲁大脚挠了挠后脑,说道,“方才小人见那巷子拐角极宽敞,又不堵什么人的大门,便让那几个小的在那里搭个棚子落脚!”
阮云欢怔了半响才回过神来,不由又是心酸又是好笑,说道,“你们来之前,我已命人收拾了院子给你们住,你们跟着去便是,不用搭什么棚子!”
“院……院子……”鲁家四个人齐齐怔住,半响都没回过神来。就是在果园里,他们也只是几间泥草棚子安身,哪里住过什么院子?还是帝京城中的院子!
白芍上前推了鲁大脚一把,笑道,“鲁大叔,怎么傻了?随着小丫头出去吧,也好早些安置!”
“啊?”鲁大脚应了一声,还是有些不能回神,也忘了谢恩,愣愣的随着小丫头出门。
鲁二姐突然“哇”的哭了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哭道,“爹,大小姐是好人,你求求她,救救姐姐吧!救救姐姐吧!”
鲁大脚脸上变色,忙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道,“还不闭嘴?”
“怎么回事!”阮云欢听见唤回,问道,“鲁大姐怎么了?”
鲁大脚见她问起,一脸惊慌,忙道,“大小姐,二姐不懂事,你别听她的!”
阮云欢纤眉一皱,说道,“你们是我娘的陪房,你的女儿有事不和我说,又和谁说去?”
鲁二姐挣了两下,将鲁大脚的手挣开,回身“噗嗵”跪下,哭着道,“大小姐,我姐姐……我姐姐两年前被府里钱管事的侄儿强娶了去做妾,天天被那坏人打骂,再不救她,怕连命都没了!”
阮云欢扬眉,问道,“你是说钱管事的侄儿?他是做什么的?怎么就能强娶了大姐儿?”
鲁二姐哭着回道,“那钱管事的侄儿名叫钱旺,是替府里下庄子收钱粮的,前年去了果园,见了我姐姐,便动了心思,和我姐姐说,我姐姐不肯,他便唤人强绑了去。这两年我们要见,他也不许,我们模着姐姐的住处,只能隔着墙说几句话。那坏人知道后,便常常将我姐姐一顿毒打,如今也不知道怎样了!”
阮云欢脸色微变,又再细问,却已问不出什么来,只得点头道,“我知道了!”挥手命小丫头送人出去。
鲁二姐还想再求,被鲁大脚和徐氏一左一右拖着出去了。
阮云欢冷笑一声,咬牙道,“钱管事?连一个管事的侄儿都有这么大的胆子!”要知道夫人的陪房,便是夫人私人的奴隶,婚丧嫁娶除非夫人发话,旁人并不能插手。而公孙氏死了十多年,阮云欢也不在府里,鲁大脚的子女自行嫁娶也说得过去,可是被人强娶凌辱,却是真当公孙家没人了。
白芍也是皱眉,问道,“小姐,这钱管事家是不是有什么人撑腰?”
阮云欢压下心头怒火,想了想,说道,“你去找赵承,让他查查,那钱旺除了是钱管事的侄儿,还有什么背景?”
白芍应命而去。到了晚上赵承便回过话来,“那钱管事是李家的一个远亲,五年前被秦氏调来相府当了管事,这个钱旺是钱管事哥哥的儿子,原来不过是街上一个泼皮混混,后来靠上钱管事,得了给相府收钱粮的差事,平日里成天说自己是相府的人,没事欺负街邻,欺男霸女,无恶不做。”
阮云欢听的皱眉。虽然她活了两世,可是和这等人却没打过交道,不由问道,“这事你有什么法子?”
赵承道,“此事难就难在不知道那鲁大姐的心思,如果她想摆月兑钱旺,唤几个人去将那人处置了便是,可若是她还想跟着钱旺,我们反而不好插手!”
大邺朝虽然民风开化,但是鲁大姐已被钱旺占了身子,如果不跟着钱旺,以她的身份,想要再嫁几乎不可能。
想了想,问道,“你有没有问过鲁大脚夫妻的想法?”
赵承苦笑道,“鲁大脚和徐氏都说,人都已占了去,难不成让女儿做寡妇?意思都是只求大小姐说说,让钱旺待大姐好点便是,只有二姐哭着说要救姐姐出来!”
这是被人欺辱惯了的!
阮云欢心里暗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和鲁大脚说,这事我会想想法子,至于是救大姐出来,还是教训钱旺,我还要再看看!”见赵承点头,问道,“最近五哥怎么样?”
赵承回道,“前几日入了御林军,每日忙碌,并没什么异样,只是人瘦了些,也更沉默了些!”
果然如此!
阮云欢微微抿唇。除了陆轻漾的亲事早定了一年,事情和上一世的轨迹仍然一样。公孙宁几次想要从军,公孙明远和汤氏都极力反对。要知道一旦入了军职,若是战起,便要上沙场冲锋陷阵。奉嘉公主只有他一个儿子,若有个闪失,岂不是痛断肝肠?
公孙明远和汤氏都想让他留在身边,谋个寻常的一官半职。可是,大邺朝以武得天下,也只有军功升职最快。公孙宁被陆家屡屡拒婚之后,催逼出男儿志气,不顾父母阻挡,一意投军,公孙明远没有办法,终于点头应允。
阮云欢微叹一声,问道,“陆家小姐的婚期定了?”
“定了!说是在腊月!”
腊月?够着急的!
阮云欢皱眉。上一世发生过的事情,她虽然可以防范,可是这男女婚事却无法插手。总不能将陆家的人杀了,将陆轻漾抢来吧?何况现在陆轻漾已经许给淳于弘杰,关系到平阳王府,更是无从下手,眼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命赵承退去,阮云欢又带着白芍向前院去。
阮一鸣正和管家常青议事,见阮云欢来,便停了下来。
阮云欢上前行礼,说道,“云欢见过爹爹!”见阮一鸣命起,便谢过起身,向常青点头道,“常管家也在!”
常青上前行了礼,向阮一鸣道,“小人晚些再来吧!”说着便要告辞。
“常管家等等!”阮云欢将他唤住,含笑道,“你在此正好,我正有事寻你!”
常青一愕,回头去瞧阮一鸣。
阮一鸣苦笑。这个女儿,只要她来,总不会是来闲坐。只得点头道,“云欢,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阮云欢含笑道,“鲁大脚一家已经迁了回来,原是说好,他们一家回来,今年的钱粮仍由他们缴上。如今果子未收,他们一家温饱尚不能顾,又哪里有钱交钱粮?”
阮一鸣本来不将一个园子的钱粮放在心上,但一听这事,如果秦氏听到,恐怕又是一场大闹,不觉头疼,说道,“云欢,这事儿是你亲口应下……”
“云欢知道!”阮云欢忙接口,说道,“既是云欢说的话,鲁大脚缴不出,自然便由女儿补上。只是那果园子云欢从不曾去过,也不知道情形,鲁大脚是个糊涂人,问了半天也说不清楚,便想着找常管家说说,将果园子的帐目给云欢瞧瞧,云欢也好寻钱补这个窟窿!”
原来是这样!
阮一鸣松了口气,点头道,“说的也在理,常管家,那果园子的帐目,是谁管着?”
常青忙回道,“帝京附近的庄子、果园都是钱管事在管,寻他要便是!”
阮一鸣点头道,“你去唤他,将帐目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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