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欢查看一周,待天色渐幕,才转回庄院。在庄院中留住一日,暗中命童安去庄中查问,看蒋发财果然没有盘剥佃户,欺压奴隶,第二日便打道返回济宁府,又在阮一江处留了一日,便驱车慢慢返回帝京。
这一路不需要急赶,一路游山玩水而回,难得一路上顺风顺水,竟然没有丝毫异状。
白芍诧异,说道,“我们去江州不过二百里路程,不但在叶城受阻,到了田庄更是险些被人所害,不想济宁这边倒是安宁!”
青萍“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指她道,“难得见白芍姐姐也糊涂一回!”
白芍扬眉,问道,“怎么?”
青萍笑道,“我们去江州,分明是秦家人背后捣鬼。如今建安侯世子在边关,等着粮草救命,如今秦家怕是比我们都盼粮草早一点运到,又怎么敢背后捣鬼?派人给我们扫清道路才是正经!”
阮云欢前边听到,回头笑道,“正是此理,只是我们出京事先并没有旁人知晓,又有御赐的良马,要赶在我们前头捣鬼,怕也不易!”
一行人说说笑笑,去时行了不足两日的路程,回时行了五日才到达帝京。刚进城门,淳于信便带着路宁策马而来,到马车前下马,一把将马缰甩给路宁,身子一纵跃上马车,一头钻了进去,向白芍、青萍二人说道,“劳二位姑娘让个地方,我有话和你们主子说!”
白芍、青萍均是抿唇一笑,起身下车。阮云欢瞠目,说道,“这两个丫头忘了谁是主子,怎么能听旁人指使?”
白芍回头笑道,“小姐不嫌打眼,我们还嫌挤的慌呢!难不成让我们一个奴婢去驱赶大邺皇子?我们可不敢!”说着和青萍跃下车去。
淳于信手臂一伸,将阮云欢揽入怀中,笑道,“怎么,这几日不见,你也不想我?”
阮云欢横他一眼,却由他搂着,问道,“前方可有战报?”
淳于信笑道,“昨日已接到消息,公孙宁两日前已到步应关,一入关便立了大功!”
“什么大功?”阮云欢扬眉。
淳于信道,“闻说粮队入关,公孙宁还不曾下马,关前便有敌军叫骂,有秦天宇手下一员步将忍不住冲出关去,被敌军困住,旁的将军来不及整队,公孙宁便带着三千押粮精兵杀出,杀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斩敌先锋于马下,直赶出五十里才肯收兵!”
阮云欢听的眉飞色舞,问道,“皇上怎么说?”
“父皇降旨斥责了秦天宇治下不严,嘉奖了公孙宁!”
“只是嘉奖?”阮云欢大为失望。
“不然呢?”淳于信扬眉。摇了摇头,叹道,“一见面你就问你表哥,怎么也不问问我?”
阮云欢侧头向他一睨,说道,“你好端端的,问你做什么?”
淳于信手臂一紧,将她紧拥入怀,咬牙道,“小没良心的,那天我赶着来送你,你竟一步不等,如今见了,也不说几句好话!”
“嗤……”阮云欢忍不住笑了出来,推他道,“堂堂皇子,怎么这般婆婆妈妈的?”
四殿下耍赖,“我就婆婆妈妈的,你如今知道,怕是晚了!”说着腻上身来,俯首噙上她的柔唇,温柔辗转,倾述刻骨思念。
阮云欢心底一声喟叹,但觉一片柔软自唇上蔓延,慢慢袭遍全身,连筋骨也变的酥软,只好倚入他怀中,享受着他的怜惜呵疼。
第二日早朝,阮云欢随阮一鸣一同进宫,殿上邀旨。刚刚将粮食交接的文书送上,便闻金殿外军报传来,传讯兵随着禁宫侍卫奔入金殿,大声道,“禀皇上,秦将军率军迎击几木大军,退敌三百里,公孙都尉连斩几木三将,夺回一城!”
皇帝大喜,问道,“公孙都尉也上了沙场?”
“是!”传讯兵大声回道,“公孙都尉本来要整兵返京,哪知未出关门,便闻前方开战,前锋失利,倪将军补上,却被敌军引入埋伏,秦将军率兵相救,双方激战不分胜负。公孙都尉关头上瞧见,便率兵杀出,痛击敌军右翼,将敌军阵形打乱,秦将军兵马趁机反击,才有此大胜!”
皇帝点头,向下方公孙明远笑道,“当真是虎父无犬子,颇有你当年的风范!”
公孙明远出班跪倒,说道,“皇上谬赞,不过是初生牛犊不畏虎,此战侥幸!”
皇帝却不以为然,却道,“他只带三千兵马便有此奇胜,可见有勇有谋!”大声唤道,“来人,传朕的旨意,加封公孙宁为上骑都尉!命他也不必急着回京,接任右先锋,军前效力!”
“是!”兵部尚书李季平应命,当即行文,公孙宁阵前受封,受封上骑都尉,正四品。
短短十几日,连升四级,从一个正六品的御林军护卫跃升为正四品上骑都尉,一时间,公孙宁之名响彻帝京城,传颂于皇宫官室之中,夺目的光环,早将他庶出的身份压下,人们记着的,只有他骁勇的战迹,俊逸的身影,人在边关,却已是多少待嫁小姐的香闺梦里人。
在群臣一片交口称赞中,镇国大将军公孙明远却心中暗叹。自己虽有七个儿子,可是奉嘉公主却只得这一个,本来不愿他征战沙场冒险,可如今看来,这竟是公孙家男儿的宿命。
这里旨意传下,皇帝又望向殿前下跪的阮云欢,点头道,“睿敏县主,机警聪慧,果然名下无虚,今日若不是你征集粮草,前方将士又如何能有如此气势?你又为朕立下一功!”
阮云欢不骄不躁,声音朗朗,向上回道,“臣女身为大邺之人,理当为君分忧!”
皇帝微微一笑,突然问道,“只是朕想知道,你如何知道前方缺粮?如何知道济宁有粮?如何知道定能集齐粮草?难不成济宁知府阮一江,竟会与你通报政务?”一番追问,句句机锋。虽然身为三品县主,终究是个女子,朝中大事,她无权参予。
又是擅议朝政,更是擅自左右政令。
阮云欢无奈,只得回道,“回皇上,倪将军中途失粮,满帝京传遍,赴边将士家人更是日日庙前焚香祷告,臣女只要在街上走一圈,便可听闻。”
“至于济宁之事,臣女生母在济宁留有田庄,济宁府之事,臣女自然也会有所耳闻。臣女不敢相瞒,今年前任知府买卖户藉一案,臣女治下的奴才也曾参予,刑部行文曾送至臣女手上,臣女着实吃惊。后来虽然此事了结,却也对济宁田庄越发多留了几分心,曾多次派人前往查看,因此知晓济宁府去岁秋粮未收,更知晓去岁济宁府收成极好!”
“原来如此!”皇帝点头,目光向她凝注片刻,缓缓笑了起来,说道,“睿敏县主,步步思虑周详,所答所言,可真是滴水不漏啊!”龙颜含笑,语气中却带上一丝讥讽。
阮云欢顿觉背脊生凉,俯身于地,说道,“皇上英明!”心底却是暗惊。怎么忘了,殿上坐的那一位,可是大邺朝开国以来的一代圣主,自己在他的面前耍花枪,若是被他抓到一星半点错处,那可是抄家灭族之祸。
皇帝见她恭谨,倒也不再多说,转向阮一鸣,笑道,“爱卿得女如此,竟是强过得几个不中用的儿子!”
阮一鸣只得躬身道,“皇上言重!”
皇帝笑了笑,正了正身子,说道,“传旨!”
满朝文武尽皆肃立,但闻皇帝和声说道,“江山被人践踏,黎民受此危难,睿敏县主心怀社稷,功在当朝,着,封睿敏县主为睿敏郡主,钦此!”
御口亲封,二品郡主!
满朝文武轰然跪倒,齐声领旨。
阮云欢伏身拜倒,朗声道,“睿敏叩谢圣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点头,微一摆手,身畔太监尖声道,“免礼,平身!”
群臣再次轰然齐应,齐齐站起身来。
皇帝又再望向阶前的四皇子淳于信,笑道,“两个月前,便该是四皇子开府封王的日子,只是这战乱一起,竟给搅了。传旨……”两字一出,群臣再次轰然跪倒,皇帝却只是微微一顿,便道,“四皇子慧眼识人,知人善用,即日起,封为齐王,统管兵部,择日正式开府封王!”
“臣等领旨!”群臣齐应。表面上一片泰然,众人心里,却早已一片轰然。
一个新封王的皇子,还未开府,就统管兵部,这在大邺朝,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随着麻氏一族的崩塌,是不是说明,皇帝的恩*,已移到这位四皇子身上?
而在他的身前身后,太子、端王、宁王、五皇子眼底都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嫉妒。先不说兵部是如何的重权,就是这一道圣旨,又是怎样的恩*?
“儿臣谢父皇隆恩!”淳于信高声领旨,俯首拜了下去。
“平身罢!”皇帝抬手。群臣随着淳于信谢恩起身,各种目光不约而同,尽数锁在这新封的王爷身上。
随之,皇帝正颁御旨,丞相阮一鸣教女有方,济宁知府阮一江集粮有功,各自嘉奖。两广总督倪厚押失军粮,险些令大军全军覆没,本该阵前斩首,看在他往日功勋卓著,此次又是天灾,令其留在边关,将功折罪。
恩威并施,群臣尽皆心服,再次叩拜领旨。等到散朝,皇帝的身影刚一在殿门外消失,金殿上已是一片恭贺之声,一贺四皇子封王,二贺睿敏郡主受封,三贺阮丞相一门得圣上恩*。
淳于信不骄不躁,神色间仍是一片平和,只是一双眸子,却瞬意气风发,蓄满了勃然之气。而阮一鸣却笑容满面,一副谦谨姿态,接受同僚恭贺。
穿过满殿欢腾的人群,阮云欢望向前方意气风发的男子,微微含笑,脚步悄悄退后,与几个迎上恭贺的朝臣稍一周旋,便悄悄退出殿门,翩然而去。
统管兵部。
几木一战,她出谋划策,力挽狂澜,表面看来,与上一世有了根本的变化。但是,细细推想,大势的走向,仍然是依着它原来的轨迹。淳于信掌管兵部,只较上一世,早了几个月而已!而几个月之后要发现的事情,她也只是防患,却不能避免。
阮云欢仰首望天,一时间,心绪有些不稳。
老天让她重活一次,她不知道,是给她一个改变前世的机会,还根本是一个捉弄,让她将那痛苦再重尝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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