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华如水,元宁夜课都没上便赶来了,头一件事情就是熬了宿陌尘配的药,睡前又到了镜妖娆换药的时间,云小白无比主动地去殿外溜达了,元宁给镜妖娆的袍子解开,她身上的伤口几乎痊愈,只剩下胸前那道入骨的伤口,还凝结着厚厚的痂。
“妖儿,仙尊的药真是好,你看你这背上,许多痕迹都没了。”
元宁拈着药膏,正准备给镜妖娆的后背擦药,却见原先伤得体无完肤的脊背,如今只剩下寥寥数道浅粉色的痕迹;粉色之处是这两日才褪去的伤痂,前些日子痊愈的已经和原先的皮肤长得并无二致,新生的肌肤细腻光泽,甚至比原来的皮肤更好。
“我喝了好多药才好的!”
镜妖娆抱怨道,若是这么多药喝下去还是丑丑的,那她真是要哭了,这些日子她就连偷吃都没有,一肚子晃晃荡荡的,做梦都在喝药。
“妖儿,你不会怨我师父吧?我师父他就是较真了些,况且他对你一直有些偏见……”
元宁正要上药的手停了下来,镜妖娆趴在榻上摇头。
“不会啦,就算为了你和师父,我也不可能怨恨掌教啊。”
“掌教是不喜欢我,这个我也知道,也怪我不好,那日太急了,自己找上门去。”
“那就好。”
元宁笑,妖儿虽然有时候冲冲撞撞的,但是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脊背后面处理好了,镜妖娆在榻上打了个滚,挖了些膏药开始擦胸前的伤痕。
师父调配的药一直都有种让人舒心的清香,镜妖娆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香味,闻着沁人心脾,倍感舒畅,药抹在身上,有种清清凉凉的感觉,前些日子她浑身上下痛得不行,但是靠着这些药,这才熬了过来。
“宁儿姐姐,能不能让你帮个忙呀?”
周身的伤口都处理完了,镜妖娆看了云小白不在窗外,这才拉了元宁。
“怎么了?什么事如此神秘?”
镜妖娆微笑,上扬的嘴角,露出一排莹白小牙。
“把耳朵凑过来!”
考虑到云小白的自尊问题,镜妖娆十分小心地选择了耳语,这样的事情让旁人听去可不好,虽然青峦上下也只剩小白了,但是若是让小白听到了,那肯定是最不好的!
“怎么了?”
元宁一脸困惑,不知道镜妖娆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待镜妖娆一通说完就连元宁的脸都红了,不过她是笑多了,来不及喘气,憋红的。
“还有这种事?!”
算是见多识广的掌教弟子今天也开眼了,转世云的事情她还真是没有妖儿熟悉,元宁一番大笑连连点头,镜妖娆也是笑得身子都歪了,连连拍手。
“放心!一定帮它!”
两人默契相望,镜妖娆扭头把云小白叫了回来,进了门的转世云一头雾水,眨巴着一对绿豆大的小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我前面在外面听你们笑得好开心,怎么了?”
云小白的疑惑被镜妖娆三言两语地搪塞了过去,元宁本想与镜妖娆同睡的,无奈宿陌尘的床并不大,两个人一朵云在这里完全没有施展的余地,最后元宁还是睡到了镜妖娆的房里,留下小白陪着她,反正镜妖娆本来的房间也不算远,有事了小白可以第一时间通知她。
浮生灯灭,一片宁然,镜妖娆乖乖盖好被子侧身而卧,云小白趴在她的肚子旁,贴着她给她取暖。
……
又是噩梦么?
梦里,镜妖娆叹息,四周一片漆黑,这次她竟然什么都看不见,她发现每次在梦里,都能清晰地记得曾经梦见过什么,只是每每醒来之后,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就像是被人夺了记忆一样。
幸好,今天小白在……
镜妖娆长舒一口气,暗暗感叹若是有事,小白一定会第一个发现,又往前挪了几步,她察觉自己是走在一片黑叶林间,但与其说叶子是黑色的,倒不如说是天光泯灭,将整个树林都变得暗无天日,无比漆黑。
脚踩在落叶上,松松软软,发出沙沙的响声,偶尔有风干许久的干叶被踩碎,发出咔咔的声响,前面似乎有些什么,镜妖娆看见林子的更深处似乎有莹莹的红光,心下害怕脚步却止不住,她不自觉地往前走着,入眼的,居然是一人背影。
一片森然中,独独出现一个红色的身影,那人立在一棵树下,纷飞的落叶径直飘落他的肩头,他那鲜红的袍子比海棠更艳,艳得在漆黑一片中依旧如此显眼,就连他的头发也是暗红色的,长长的发快要落到地上,只用一根红绳松松束起。
这样的画面有些诡异,黑夜,红衣,只是看到这身影后镜妖娆心中的害怕却莫名地不见了,反而胆大了起来。
“你的衣服好红。”
这样艳丽的颜色,镜妖娆不禁又走了几步,那人应当是听见了她的声音,有清脆的铃音响起,但见眼前人在树下,缓缓转过身来——
入眼,一片死寂。
镜妖娆从未见过这人,也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这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像是死了一般。
镜妖娆第一次看见如此惨白的肌肤,仿佛失去了所有血色,男子的长眉斜飞入鬓,红眸深邃,他的唇色却如同纸一样苍白,甚至隐隐带着青紫。
“你不开心么?”
他的腰间系了一挂小小风铃,清脆可爱,但那风铃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仿佛镜子一般可以照出人形,看起来如此脆弱的东西,却碰撞不碎,他的眸色中却透着浓浓的哀伤,仿佛绝了五识,丢了魂魄。
寂静之中,她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那人却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她。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过的事?”
见那人没有声音,镜妖娆又问了一遍,那人透过纷飞落叶远远看着她,眸中哀恸,原先的梦魇缠身早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只觉得眼前人的气息,让世界都哀绝了起来,镜妖娆仿佛看见他的嘴唇开阖,似是在说话,然后她听见那个声音悲切,悲哀到了心底。
“我在等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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