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见楼茗茗和迟安了,自从成为尹慕冬的首席秘书,她就很少到酒店前台去了,而这天正好接到迟安的电话说是要叙旧,便提前来到前台,看着曾经的同事都对她毕恭毕敬,她心内无奈地叹息着。而到了前台却见楼茗茗一人在忙着。
“怎么你一个人啊?迟安呢?”
“她呀,现在是客房经理呢,刚刚好像是有什么事把她叫走了,在十二楼吧。”楼茗茗手头也在忙着记录什么,她有些抱歉地朝苏新月笑笑,“呵,刚来一个团这会有点忙,新月,你等等哈。”
“没事,我去看看迟安。”说着,便朝十二楼走去。
当然这不仅仅是来叙旧这么简单,宝岛酒店本来就只是翁凯雄当初想用来洗钱的幌子,对于如今的尹氏来说本就有无,尹慕冬的主业并不在此,他曾提过要结束酒店业务,毕竟如今的名气已打了起来,并有着那么多的员工,她不想看着那些员工失业,那些培训中充满激情的口号和年轻人的干劲,都令人感动,更何况,有多少人靠着这份工作养家啊!她在电梯中思索着,总该有什么理由不结束酒店业务吧。
只是,刚开了电梯门就听到远远的争执声。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带着怒意斥责着,“怎么?有钱也不能住你们酒店吗?要不是因为这层风景好,我才不住这儿呢!你们,你们这是要赶我走啊!一个个年纪轻轻就这么不尊重老人家,和我家那个不孝子一个样!”
“不是,阿嬷,您听我解释啊,现在是旅游旺季,订酒店的人特别多,房间都不够了,我们并不是赶您走,实在是……”迟安有些着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还不是赶我啊,看我两腿不便你们就嫌弃啊,花了那么大精力养大的儿子这个样,我花钱住酒店你们也这个样,怎么,人老了就该死啊?!”
“不不不,阿嬷啊,您怎么曲解人家的意思啊。”迟安急的一头的汗,旁边的员工也是干着急帮不上忙。
走到跟前,坐在轮椅上的一位年纪大的老妇人正气呼呼地训斥着周边的人。她衣着华贵,却身材干瘦,脸上的气色也并不红润,反而有些孱弱。
迟安在一边越说越急,对讲机里还一个劲地传来催促的信息,原来一经常合作的大型旅行社订下了宝岛酒店的房间却独独少了一间。眼看旅行团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客房全员都急得团团转,尹慕冬想结束酒店业务的消息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还说会留下部分员工安排到集团旗下别的公司,如今酒店里人人自危,虽然消息没得到确认,谁也不成为第一批被裁的员工。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迟安感到有目光的注视不禁抬起头正对上微笑着的苏新月。她赶紧往这边走来。
“新月啊,你怎么来了,你去一楼等我吧。唉,这阿嬷看来是要定在这了啊。”
“怎么?”
“这阿嬷姓李,从穿着就能看出她很有钱,从翁总结婚之后不久,她就住进来了,直住到现在,说是十二楼风景好,我们的服务也很贴心,她就是不回家住更不愿意换房间。她那个儿子几次劝她都劝不走。说是我们的员工比他细心。今天咱酒店都订满了,就缺一间了,你说,唉……”
看着为难的迟安,苏新月笑笑,握握她的手,“别急,我来试试吧。”
见苏新月向她走来,阿嬷白了她一眼,“再来十人也没用,我就是不想走,我有的是钱,你们还怕赊帐不成?这以前是尹酒店,后来变成写字楼,再后来就是你们宝岛酒店了,我比你们这些小年轻要了解。你们不能赶我走。”
苏新月上前轻轻握住老人有些皱皮的手,不知为什么,她想起了海边的阿嬷,这双手比阿嬷的更干瘦,满头白的老人此时正怒视着她。
“阿嬷,我们怎么会赶您走呢?您误会了。”苏新月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令人听着不觉间就把心静了下来。
“那她们刚才还硬把我推出来,看我年纪大了好欺负啊?”
苏新月松开她的手,起身将轮椅推回房间,然后轻轻关上门,示意员工都散开。
那是个宽敞明亮的套间,干净的落地窗外是微微苏醒的城市,阳光柔和的光线洒进屋内,使一切看起来明艳至极。
老人在落地窗前闭了口,良久没有说话,她静静地望着窗外,仿佛在沉思,又好像在追忆。苏新月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揉捏着肩膀,刚刚还有些焦躁的情绪,不一会便沉静下来。
“姑娘啊,我付你们四倍的房钱她们都不愿意,这哪是做生意嘛。”沉默许久的老人好像从回忆中醒来般又想起了刚刚的争执。
“阿嬷,您为什么要住这间啊?听说给您换个房间您都不愿意呢。”
老人幽幽的声音响起,“这是我和我老公新婚住的房间,当时失业的他花了所有的积蓄带我来台北度蜜月,住的就是这个房间,当然那时候是尹酒店。他对我真的很好啊,生活那么困难,他都不愿委屈了我。我们好不容易创业才有了今天,他却去了。你说,你们怎么就那么想赶我走啊!”
“阿嬷,不走不走,您放心,而且我们也不收您四倍的钱。只是,阿嬷,为什么不跟您儿子回家住呢?欢迎您随时回来住上一段时间,只是如果回家的话,您的儿子能能更好的照顾您呢。”苏新月循循善诱。
“哼!”没想到老人竟是冷冷一哼,“旺我养了他三十多年,骨子里还是那样贪婪。”
老人伸手轻轻扶在她的手上,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姑娘啊,我看你就是不一样,哪像那些个人,一点也不体谅老人的心。其实啊,这个儿子不是我亲生的,是我老公瞒着我跟那个看上了我们家产的女人生的。”
刚刚还满含着爱意的回忆此时却突然变成了这么一出如同八卦的事实。
“意外吧?说起来好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们那么恩爱,辛辛苦苦创下了家业又要上演这样的剧情,很俗吧。”老人静静地说着,苏新月没有答话,“我那个孩子难产死了,上天留了我一命,却无法再有孩子,本以为一心对我的老公竟背着我跟别人有了孩子,要不是那个女人挺着肚子来奚落我,我都一点也不知道呢。呵,还好,最后老头子还剩点良心,只把孩子留下,打那女人走了。所以呀,你说那个家我回去干嘛啊。”
“阿嬷……”新月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以前好啊,就在这里,他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还不是背叛了我。姑娘啊,别说爱一个人了,就是相信一个人都好难啊?”
……
苏新月照顾老人睡下,才轻轻出了房间,门外此时只有迟安一人焦急地等待着,见她出来了,上前问道,“怎样?她答应退房了吗?”
“你把给尹总留的那间休息室给旅行社吧。”
“啊?这……”迟安犹豫着。
“一切后果我来担,就说是我苏新月说的,还有,十二楼这个房间让李阿嬷一直住到她不愿住为止,谁也不许再来骚扰她,还有,她年纪大了,你们更要用心照顾。”
吩咐完,苏新月没再多说话,而是沉思着离去。
爱一个人难,信任一个人又谈何容易?什么‘天无棱天地合’,谁还能等到天崩地裂的时候来应证这句话不成?
看来,从古代开始,人们就喜欢自欺欺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