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桐额上正冒冷汗,又听“嗖嗖”的声响。原来是程方回眼尖,见到晨曦发暗器,将自己的花形暗器连发,挡在周雪桐面前。程方回出手匆忙,与晨曦相比,离周雪桐距离较远,出手没有把握,也是周雪桐命大,花形暗器挡落两枚金菱,另有一枚从她脸边擦过,在她木兰花一样肌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周雪桐感到脸上有一丝疼,心中震怒,骂道:“本想留你狗命,竟敢毒计伤我!”手臂摆动,足下微移步,好似在树巅跳舞一样。软链被舞得如烟如雾,别说晨曦,旁观者亦是眼花缭乱。忽然剑身一转,从背后刺向他脑后风池穴去。如此要穴,别说被刺中,就算被剑气所伤,既便不死也要瘫痪。
正在危机十分,却是程安莹急急地道:“小心脑后,快低头!”晨曦亦感到脑后剑气逼近,低头俯身,让剑身从头顶飞过,同时递出软剑,剑光如波将兰华剑的软链一挑向前抛去。
周雪桐本以为这一击必中,哪料突生变故,居然是程安莹坏了事!
软链本长,若要控制自如,必要内力深厚,用力还要巧。周雪桐深受周潜光与陈广生宠爱,武功乃是他们亲授,她又聪明无比,功力非同龄人可比。然而这幽兰剑法,周潜光从未真正指点过她,她现在所会尽是自己从种种相关细节中领悟而来。她心性高傲,隔着岁月辈份要与秋以桐比一比,所以兰华剑出鞘,定要使得华丽无比。在旁人看来,高深精奇,其实她自己颇感吃力。所以晨曦这一挑一抛看似轻巧,却坏了她使在剑链上的真气、力道。她面上微红,想到梁薇等人本对她颇多怨恨,只因她本事出众,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服服帖帖。她不愿在他们面前露了败相,一边发出银针向他射去,一边将剑收起。
晨曦将大袖舞得好似一条大黑花,将银针尽数挡落,随之跃起在空中,轻轻一个转身跃上了屋顶。
程方回连忙跃出窗外向屋顶而去,却“簌簌”地自上砸下无数瓦片来。他一向爱干净,瓦片砸下自然灰尘飞扬,他心内厌恶,一边拂袖挡落瓦片,一边在墙上一踩,借着这股力道飞身一跃,落在了银杏树上。
软链散落在银杏树枝叶之间,周雪桐费了力气才收了起来。////正要再出剑缠住晨曦,而他呼啦啦抛来瓦片无数。待她挥剑挡尽,他早已足下一点,那黑衫背影便投向灿烂的秋色之中,程方回喝一声:“休走!”脚在树枝上一踏追上屋顶,而那晨曦早已几个点跃远去了,轻功之神妙,当真是世间少见。
周雪桐眼见如此,气急败坏,朝立在窗后的程安莹骂道:“都是你这个丫头坏的事!”
程方回听到,立即飞身落于树梢,向她道:“还要问他花玉髓的下落,不能说杀便杀,所以莹莹才要出言提醒,好留他性命,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莹莹!”
周雪桐盯着他道:“你这个哥哥当得真好,这般护着你的好妹妹。”
程方回却完全听不出此语的讥讽之意,满面笑意地道:“我们莹莹举世无双,我这个当哥哥的当然要好好护着。”说着又在枝上一踏,自窗子飞回房内,立在程安莹身边。
银杏树的枝叶在轻风中颤动着,周雪桐在树巅负手**,身子亦随风微动,双脚踩在枝上始终是稳稳的,倒真有些“列子御风而行”的泠然样子。她哂笑道:“他明明已说过将花玉髓给了梅祖芳,你们生的耳朵虽然平庸,也不至于那么大的声音也听不到吧!我看程安莹就是对梅祖芳余情未了,感激他救过梅祖芳,所以不忍心看他死!”
程安莹涨红了脸,虽然羞怯,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道:“我们自然都听到,可是他说什么我们就都要信么……我只是觉得应该细审一审……你的那些猜测……完全没有道理……”她面色平素苍白,此时因羞恼而通红一片,唇色也仍是淡淡的,显得惊慌失措、可怜无比。
程方回见妹妹如此,自然心疼,大怒道:“就算不是为了找花玉髓,我妹妹心地善良,不忍见人惨死。哪里如你这般狠毒,动辄就要杀人!你休要血口喷人!”
梁薇心中也是不满,想这周雪桐明知对于程安莹来讲梅祖芳是死穴,还当着这么多人面说那些话,也太不顾他人感受些!于是道:“反正无论如何,人也是追不上了,你再怎么迁怒于他人也无用。”
周雪桐向她扫一眼,目光落在她身旁的李为念身上,眼中精光一轮,转而道:“姓李的!那个晨曦是你的人吧!”
李为念满面厌烦,语气却是淡淡地,问:“姑娘又何出此言?”
周雪桐道:“我在房内听到他与杂耍行的洪、钱、齐、李四位说话,齐有光是个心里明白的,已引得他说出自己的身份,突然你就在门外高声说我的名字。他一听到我在此处,立刻转了话端。你还敢说,你与他无关?”齐有光听她还顺带夸了自己一句,一脸冷笑。
李为念眉头一沉道:“好生奇怪……我不过刚到这里,意外与竹姑娘相逢,便与她说了几句话,因见你们在一处便提到了你的名字。这便要说他是我的人?”
“若不是你高声说出我的名字,他就要开始说自己的身份了。倘若他不是你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凑巧?你若不是为了提醒他,又何必将我的名字叫得那样大声?”
梁薇心内一动,想到与李为念的无处不相逢,仿佛哪里有热闹哪里就会有他的影子。她心内不安,李为念却是不慌不忙,望着周雪桐的神情像望着一个顽童,厌烦、无奈、有趣也包容。终于,他无声无息地笑了,说:“实不相瞒,在下对姑娘厌恶极了,所以说到你的名字,心有怨怒,声音也就大些。至于说我是为了出言提醒他……哈哈,并不是人人如姑娘一般,可以在数里之外听取人言,我既不知房内有什么人,更不知他们说些什么。这‘凑巧’二字,不过就只是凑巧罢了。”
周雪桐虽然骄傲,但听到有人当面说对自己“厌恶极了”,心中、脸上也是一阵酸涩。她固作倨傲之态,扬着下巴盯了李为念一会儿,半晌了将头一歪,娇媚一笑道:“荣儿……”李为念脸色一变,正色望着她。她见他这般,得意一笑,继续道:“现在回想一下,方才那个晨曦与童千姿身形像得很啊!”
童千姿本清闲地立在一边,忽听此言,垂首将自己一打量,回想一下晨曦的样子,望着梁薇疑惑地问:“是和我很像么?”
梁薇心烦意乱,只向她望了一眼,盯着周雪桐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雪桐笑道:“你不是见过拉拢菊犹存之人的背影么?说是和童千姿很像吧?李为念又曾将童千姿错认成荣儿……就算种种凑巧就只是凑巧,也不必到这种地步吧!今日这个晨曦明显就是那日你所见之人,都是李为念的荣儿!”
李为念幽幽地向童千姿望一眼,童千姿发现,毫不客气地回瞪一眼。他反倒觉得有趣,温柔地笑着说:“这位童姑娘与我妹妹荣儿背影的确相似,不过荣儿体弱,正于深闺静养。她若有方才那人的身手,那家父与我还不高兴坏了!”梁薇听他语调里都透着宠溺,忍不住向他脸上偷眼一望——他在笑,月牙形的眼睛,目光也好似月光一般,温柔又洁净……
众人本就厌恶周雪桐,见李为念的话说得坦坦荡荡,又听说荣儿只是一位静养于深闺的柔弱女子,便都信了他十分。
童千姿听说荣儿与自己生得相似,又体弱多病,便想到自己的姐姐。她与姐姐容貌相似,本来都是一样的健康活泼的年轻姑娘,只是相比于她,她姐姐的心思更细密一些。她姐姐一时被梅祖芳的花言巧语蒙蔽,**于他,怀了身孕又被他气得小产,病殃殃的叫人好生心疼!想到这里,她就恨不得将立时将梅祖芳的头割下来,提回去给姐姐看,好叫她知道,撒谎骗人的人终究不会有好报!
李为念一身安然,而周雪桐已又忍不住满身焦躁,“呀”了一声讥嘲道:“你们一家人还真是!兄长天生软骨病,妹子又是个病殃子,上辈子这是造了多大的孽,今生才会如此!”
众人听这话说得过份,还扯上一位无辜女子,眉头都是一皱。梁薇忍不住道:“周雪桐啊周雪桐,你少说些得罪人的话吧!”再去看李为念,他那本就少见的笑容果然已烟消云散,变成了阴天的夜空,暗而沉,那份沉郁与强压的怒意令人感同身受。她心中不忍,柔声劝道:“李为念你不要生气,你知道周雪桐的,在先月客馆她把天下人都得罪光了!”
钱自来想了起来,晃着蒲扇道:“对了周姑娘,那人不是说是姑娘的仇人么?倒是姑娘细想一想得罪了什么人……如今姑娘是不用怕的,那人也是不敢的,可是万一哪天那人真成了气候,能与姑娘家对抗,那不就坏事了!”
齐有光好笑道:“要说她的仇人,那就太多了!别的不说,单说这里站的,哪一个不是与她有些嫌隙的?”
周雪桐一听此语,眼中一冷向众人一一盯去。是啊,每一个都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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