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赋云娉婷而立,素面无波,见那青年男子向自己走来,便后退了一步,蹲身一福,淡然问:“这位公子,如何知道贱妾闺名?”
“我……我是四哥啊……你不记得我了?”
“四哥?”苏赋云侧头一想,微微一笑,将头摇了摇。
齐有光心内一冷,试着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大哥、二哥、三哥?”
苏赋云又将头摇了摇,微笑道:“贱妾记心极差,都不记了……”说着,回头望了望,似乎有什么急事。
齐有光便问:“你急着去哪里吗?”
苏赋云脸上微微一红,羞涩一笑道:“贱妾正要去……”
她话未完,齐有光见她身后不远处,洪碎玉从花木间走了出来。他见洪碎玉沐浴在晨光之中,俊秀的脸庞如玉一般,双目熠熠发亮,笑容满面,全然没有之前的纠结苦楚,优柔灰败,真真是一个朝气无限、英姿焕发的美少年!他心内大喜,心想这仙翁果然高明,若是大哥看到碎玉这般样子,还不知会如何欢喜!
然而,洪碎玉看到他也浑不在意,只是望着苏赋云的背影“哈哈”一笑道:“赋云,你还是没有赶上我。我说你轻功不如我的,你可承认?”
苏赋云回首向他嫣然一笑道:“是,我比不过,我承认便是。”语气里几分温柔,几分敬重,更有几分甜蜜。说完缓缓回头,向齐有光抱歉地一笑道:“这位公子若无事……”
齐有光见她们对自己如此冷淡,全身冰冷、酸楚,直欲大喊出口,又知道不能够,便期期艾艾地道:“你……他也……不记得我?你们……就不想问问我是谁?”
苏赋云为难地道:“贱妾记心真的是极差,公子说了,贱妾也会忘记。所以……”
他们不记得,可连追忆不一下都不肯,眼中只有彼此。齐有光愣了半晌,苦笑道:“原来如此……那么这个还给你……”他从怀中掏出两枝长长的白玉簪来,向她递过去。见她满面疑惑,也不动手接,便道:“这是你的,你不记得,我却记得!你弄丢在路上,我捡着了……还给你!”
苏赋云听他如此说,这才伸手接了过来,向他轻声道句谢,便转头走向洪碎玉。苏赋云将簪子拿给他看,他接过给她戴在发髻上,扶着她的双肩端一端相,又携着她的手继续前行。
“忘了……果然忘了……”齐有光目送他们消失在花木之间,失魂落魄地将身子一转,淡淡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深深的双目之中泪光闪烁。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一滴泪水自他脸上滑落而下……
他苦笑两声,摇一摇头,迈开大步向前继续走了……
这天直到午后,梁薇一行人才从卓仙宫出来。子靖与梁薇走在队伍后面,一个捂着脸昂首阔步、目不斜视;一个小碎步跟在一旁,一直做鬼脸。前面的端绮步履缓缓,不时回头望两人一眼,温和地笑着。
“子靖……子靖……不要生气了嘛!不就是挠了你一下……姐姐都给你陪不是了……”
子靖看也不看她,“哼哼”两声,撩起衣袖,让她看上面的两个牙印。
梁薇赔笑道:“昨晚睡得太晚了……早上难免会有起床气,你知道我的!”子靖唤她起床,自然又遭了殃。
“谁都睡得很晚!我记得某人说过,一定会早起的!还说过,别人喊她起床,一定会起的……”子靖扯着嗓子道。
“那……什么的……”梁薇抵赖道,“谁让你叫我起床的?我压根没过让你叫我起床的!”
子靖听她不但不认错,还敢狡辩,步子一顿,扭头向她一瞪,极具威严地道:“你说什么?!”
梁薇看他假装发脾气样实在好笑,便也假怒道:“哎呀子靖,你是真出息了啊,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子靖的气势微微弱了下来,连忙道:“你还不知错……哼!你好好反省一下吧!”说完抬步便走了。
梁薇在心内暗笑,立在那里扬声道:“你还敢生气?我已经生气了!你不来认错,我就不走了!我就在这里站着……站着!不走了……”正说着见端绮回过头来,连忙道:“姐,你不用劝我,子靖不来认错,我是不会走的!”
端绮点一点头,柔声道:“那你就站着晒太阳吧……”
梁薇目送端绮继续往前走,心中微觉诧异,心想姐姐怎么不劝我了呀?这个台阶没了,那我怎么往下呀!
她站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众人,一见谁回头立刻挺起腰,扬起头来,等着谁来劝,然后就台阶便下。可是每一个人都回过一次头了,竟然没有一个过来劝她的!
她眼见众人都走下台阶,又等片刻,还不见有人回过头来唤自己回去。心里一慌,便缓缓走到台阶边缘,向远处一望,只见空空的台阶延伸进云雾之中,哪里有人在!她哭笑不得,连连顿足,想来想去,只好准备着丢下面子赶紧追下去。
刚一动步,便听的后面有人喊“小丫头”。她回过头看到飘飘然走来的穆卓仙,在心里抱怨个不停。她昨天与程方回分开之后,被侍女引着回房休息,可是侍女却将她引到穆卓仙面前——因为根本就不是端绮找她,而是这位老人家!
她冷眼望着他走来,在心里道,若不是因为跟你聊天,我也不至于凌晨才睡;如果不是凌晨才睡,我也不至于不能早起;如果不是无法早起,我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要丢掉面子的田地……待他走近,便满含怨气地问:“怎么了?有何指教?”
穆卓仙道:“有一件事,老夫想了一夜也没有想通……”
“呦,您老人家就别谦虚了,想套我的话就直说!”
穆卓仙无奈地摇一摇头道:“确实是没有想通,但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句。”
梁薇见他神色郑重,便正一正神色问:“什么事啊?”
穆卓仙道:“你的体内有一股清奇之气,老夫百思不得其解,这种清奇之气是从哪里来的。老夫猜你的轻功并不是无意之中跟谁学的,而是天生就会的本领,只需学会调息,只怕你不仅仅是轻功超群,而且可以御风而行……”
梁薇却怀疑自己,“我可以御风而行?那不是跟神仙一样?”
穆卓仙将拂尘一摆道:“因为想不通,所以老夫不得不认为你是仙女转世了……”
越说越离奇,梁薇反倒自惭形秽,嘻嘻一笑道:“穆爷爷啊,不要太过奖了!”
穆卓仙正色道:“你听老夫细细说来……你是因为火百合而窒息了,然后那个叫童千姿的出主意,说是他们家乡有一种土方,将无救的人埋入土中有奇效……”
梁薇恍然大悟,笑道:“原来那是童千姿想出的,救我的方法啊!我还以为,他们以为我死了,将我埋了呢!”当时的情形惊险,而她自己也觉得万分痛苦,但是回对一看,她只当作笑谈说来。
穆卓仙对她这种豁达的态度,倒也十分欣赏,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颜,继续道:“老夫着人将你带过来一诊脉,发现你竟然微微恢复了一丝气息……”
梁薇将手一拍道:“这就证明埋进土里这个方法有用,那我真得好好感谢童千姿啦!”
穆卓仙将头轻摇,道:“这方法按道理来讲,对于你,不是救命,而是催命啊!”
梁薇吓了一跳,问:“为什么这么说……我不是恢复了气息吗?”
穆卓仙亦是一脸疑惑,捻着长须道:“若是将缺水严重之人,埋入湿润的土中,水气会透过肌肤渗入人体,这便可以救命。若是将常人埋入土中,只露个头,胸腔受压,呼吸不畅,时间长了是会给闷死的。而你的问题本就是呼吸不畅,他们还在你身上堆土,你说一说,这不是催命是什么?”
梁薇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啊!后怕得顿足道:“好个童千姿,差一点被你害死啦!”自己亦觉出奇怪了,便问:“那我的情形没有加重,反而变好,是个什么道理?”
穆卓仙将头一摇道:“这正是老夫所不解之处……所以思来想去,只好说你是仙女转世了……或者是什么花草精灵?要不然,你天生体内一股清奇之气,埋入土中能救你性命,又能克制蛇毒这事就实无法解释清楚了……”
梁薇寻思一番,想道,这也很好解释啊,我执笔写的小说,笔下的自己既不是公主,也不是最美貌、聪明的,更没有很多优秀的男子钟情,而且似周雪桐啊、郭川泽啊、周潜光啊以及你,老的少的都能抢我风头,我会给我自己写一点异常的天赋实在太不奇怪了!
她的梦到此处,只觉得满书不是怪人,就是纠结虐心的情感。书中反应得应该是她的内心世界,她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心灵竟然可以扭曲到这个地步!
现在,终于发现一点正常的,她稍稍安心——虽然扭曲,也还不至于无可救药!
想到这里,她神秘一笑,得意地道:“那就当我是什么花仙子啊,女神什么的吧……”
“老夫是想,你日后若再生重病,再将自己埋入土中试一试……”
梁薇假怒道:“您老人家盼着我生病啊!唉,不必盼着,我也会生病的。不像您老人家服了长生药,是不会生病也不会离世的……”
穆卓仙道:“此言差矣。那枚药,只能保证老夫再活一百年,这一百年之后……”
“一百年之后你又要炼长生药了?那不是还会有一个婴孩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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