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在我失去记忆的那三年,我遇见了他,对他憎恨又同情呢?
梁薇心里似是有一阵急风刮过,带来这个念头。////
周雪桐不语,或许即便在昏睡之中她也颇感痛苦,或者是她常常流露出来的表情融进她的容貌中。那时的她眉头微蹙,嘴角紧抿向下一拉,看透世事丑恶,深感厌烦的样子。
“周雪桐,我要救他,你会不会骂我?”梁薇思索良久,又开始在心里自问自答,“你何止会骂我,恨不得给我几个耳光吧!可是……可是,这一切事情都是假的,心里的希望才是真的……”
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讲不明白,只是这话在心底一响,便如醍醐灌顶一般。
可是到底顿悟出了什么,她还是讲不明白。
她正在扪心自问,听到外面有鸟鸣之声,接着便传来马蹄声,来势甚急,应该有十几个人。这边马蹄声未绝,那边便有一队响起,过会儿都来到小店门口,一起停住。
梁薇知道这是黑羽雀引着人来救周雪桐的,心提了起来,暗道“来了、来了!”向竹未离的后脑勺盯了一眼。竹未离到底行走江湖多年,也算沉得住气,动也未动,反而往椅子上坐得更安稳一些。梁薇却无法静下来,强按着乱跳的心,屏气凝神听着外面的声音。
只听一个男子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
另一个男子便道:“王爷怎么也来了?”这个声音酷冷,语调生硬,梁薇听在耳中却倍感熟悉,略一回想,正是郭川泽。被郭川泽称为“王爷”,应该就是梁苰了。
梁薇听他们这话的意思,猜到他们各自带了人来救周雪桐,在门口遇见了。
周雪桐受困,救她的怎么可能只有一个!
真王子假王子,争着当她的“白马王子”……
梁薇心里倒有一丝羡慕。////想到了子靖,默默地道,子靖若是知道我被人困在这里,必然会比他们更地快赶来,周雪桐的白马王子还不知是谁,我的必然就是子靖了!
想到这里,虽然还不知子靖在哪里,心里也是一阵甜蜜。
外面梁苰道:“父王为素节不肯回宫而烦恼,本王为找她而来……”
梁薇听说,却撇了撇嘴。现实之中,年少之时,她表哥常以她为由接近周雪,在这里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郭川泽听说,讥讽道:“竟然不是听说了黑羽雀所传之语?”
“恰好遇到而已,也不知雪桐怎么了……”
“恰好?果然是?”
梁薇越听脸色越难看,在心中暗骂:既为救人而来,到了门口不提救人,就顾着吃醋较劲儿,哪学的毛病!
她这话只是在心中回响,门外另有一人替她说出口:“不必计较是怎么来的,还是先看看雪桐如何吧!——雪桐,你在里面吗?”说话这人便是郭岸行。
梁薇看了竹未离一眼,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便道:“她在这里,她昏迷着……”
外面的郭川泽听到这话才慌了起来,惊声道:“雪桐为什么昏迷了?她怎么会昏迷?谁害得她?谁胆敢害她!”这几个问题问得根本不容人回答,而是大发感情。不工整的排比,感情囤积在最后爆发,全在“胆敢”二字上。
他坚信,纵算有人有能耐,害得了周雪桐也没有那个胆子去做。黑羽雀所传之语,他仍然以为如先月客馆那次,是雪桐为引他去帮忙故意令他着急,所以刚一来,倒不紧张周雪桐的安危,更想知道梁苰过来是不是雪桐的意思。
郭岸行心实,听说雪桐被困,又想到她得罪无数人,此事大有可能,也便认为她果然是被困了。
梁薇瞥了竹未离一眼,撇清关系似地一翻白眼,也不答话。竹未离站了起来,在房门口踱了几步,得意地笑着道:“在下竹未离,见过王爷,郭大公子,郭二公子。”
梁苰惊道:“竹未离?五煞之中的竹未离!”
“正是。”
郭川泽怒喝道:“原来是你在兴风作怪!你把雪桐怎么了?”
“周姑娘很好,不过是昏过去了而已。”
“昏过去还叫‘很好’?”郭岸行道。
“方才说话的姑娘可是素节?”梁苰问。
他的声音里有轻微的兴奋,却引得梁薇不快,冷冷地道:“我是梁薇。”
“你还好吗?”梁苰连忙问,“还记不记得,咱们见过的……”
听他的语气,倒满是热情与欢喜,梁薇却提不起兄妹相认的感动劲头,只是干干地道:“能好吗?竹未离竟然打兰华剑和周爷爷的主意,我是人质之一……”
郭岸行恨得道:“倒把你们剩下的这几煞给忘了!竹未离,你可要想清楚了,兰华剑可是我外公的爱物,在雪桐手中他老人家才会没有办法。若在你手中,千里万里,你能逃过他老人家的手心吗?”
竹未离把玩着兰华剑道:“我若是以周姑娘的性命与周道长交换呢?”
“什么!你对雪桐做了什么?”郭川泽惊恐地问。
竹未离冷笑两声,并不回答。这对于郭川泽来说,无疑是锥心的折磨,下了马便要破门而入。
郭岸行随之下马,拦住他低声劝道:“大哥别急,这人将房门紧闭,谁知道藏了什么机关!”
梁苰一招手,身边的侍卫在房门口排成一排挡着,而他在人墙之后道:“竹未离,你手上人命无数,更为朝廷所通缉。今日你既然将公主与周姑娘请了来,必然也是有清算一下这些帐目的打算。这话又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出来,咱们当面说个清楚?”
竹未离在内道:“王爷英明,竹某正是此意。几位既然已到了门口,就请屋里坐坐。”
郭岸行便道:“你不快快出来见过王爷,还要王爷去见你?王爷愿同你谈事情,已是你天大的荣耀,难不成还要让王爷纡尊降贵?你若有心,就不该这样不识好歹!”
竹未离道:“此事少了周道长怎么行,自然要等他老人家来到。”
郭川泽怒极反笑,道:“你还想见我外公?真是在找死!那我便成全了你!”转头提起路过面摊上的一张四方桌,向门上砸去。
竹未离听到声音,便将一把竹叶飞镖射出。绿光闪动,叮叮的声音似是大雨中的湖面,大半飞镖钉在桌面上,亦有其它向旁边射去,也均被门口的侍卫用佩刀挡落。
郭川泽随之冲了进去,竹未离见他眉目冷凛,身手矫健,不敢小觑,便一旋身,捏住了梁薇的肩膀。梁薇被他这一捏,只觉得混身酸麻,肩骨欲断。但见外面无论郭家兄弟、梁苰还是随从,都因郭茜痕之故,身着素服,白光映日,尽是救她之人,也不畏惧。
郭川泽见周雪桐俯身在桌子上,先唤了她两声,不听回答,便对竹未离怒目而视,问:“她怎么了?”
“她中了‘噬心蛊’。”
旁人不知“噬心蛊”的厉害之处,郭川泽却明白得很。一听这话,郭川泽抽出宝剑,咬牙切齿地道:“你竟敢如此!我不将你碎尸万段……”他愤怒的样子,简直像是要吃人。
梁薇不害怕挟持她的竹未离,看了郭川泽这副样子,倒害怕起来。
方才他还是为英雄救美,策马而来的神明,转瞬就成了满心仇恨,面目可怖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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