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目视任逍遥道:“侠义们流血报国,于谦定会通达圣听,予以褒奖,对于任大侠力挽狂澜之功,天子亦会封赏。”
“草民所作所为,只为天下百姓,非为高官厚禄,大人若当任逍遥为布衣之交,请勿惊扰天子。”
“哈哈哈,君子与小人下别,不难定论,任大侠光明磊落,先人后己,便是君子。李书豪阴谋叛逆,先利后义,就是小人,同为武林豪杰,却有天壤之别,可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大人言重了。”任逍遥浅浅啜了口酒,盯着于谦道:“不知京师情况如何?”
于谦闻言,深邃有神的目光幻起一丝萧杀,讲述着京师近况。
自从与任逍遥分别后,于谦夜以继日,筹划谋措,提高京师布防,诸军在于谦亲身感召下,也士气高昂,整备训练,专候厮杀。
瓦剌大军取得土木堡胜利后,做了短暂休整,接着兵分两路杀奔京师。
一路由也先亲自率领二十万铁骑由雁门关南下,一路抢掠到达燕山,兵锋所指正是大明帝国心脏,沿丰台顺义一线对京师形成包围。
二路兵马五万,在大扎礼鲁赫率领下经居庸关,袭击关口要塞,欲截断通州粮道。
也先兵马畅行无阻,顺利到达京师后却按兵不动,估计是在等待武夷山庄消息,如今双方相持尚未交战。
自探听瓦剌大军即将到来,京师防守也做出调整,京师九门各路守军,分兵一万列阵与野外,一万兵马扼守城关。
京师防务可以完全掌控,于谦担心关口守军兵微将寡,难敌鲁赫进攻,所以命人面授守将罗通一面锦旗,上书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罗通见于谦将自己比喻成飞将军李广,与众将歃血盟誓,但有一口气在,决不放胡人入关。
于谦简明扼要介绍了一下京师情况。
与任逍遥对饮一杯,接着语气深长地道;“本官最为担心的乃是江南,如今武夷山庄败亡,大明消除了后顾之忧,可以在京师放手抗击瓦剌,除死方休。”
“大人擎天一柱,拱卫王庭,守护京师,只手补天,稳定了天下,乃万民之福。”
就在于谦与任逍遥座谈论兵之际,也先正在中军大帐聚集众将议事。
也先自认为土木堡大捷歼灭明朝精锐五十万,俘虏皇帝,足以令明军丧胆。
然而,当他挥师来到京城,全然不见明军有惊慌失措之态,望着守备森严的大明雄师,不禁动容道:“汉人倒有几分胆色,看其阵势,是要顽抗到底了。”
当即指挥各部兵马先将京师围困起来,并催促鲁赫从速进军,岂料鲁赫在关口遭到明军顽强抗击,寸步难行,一时无法到达。
而据城内细作报告,明朝已经拥立新君,自己挟持英宗迫使明朝屈服的计划落空。
并且两次刺杀于谦都宣告失败,种种不利因素无形中困扰着这位草原枭雄,现在,唯有期盼江南李书豪可以出奇制胜,动摇大明江南半壁。
因此,大军虽然到达数日,尚未轻易进攻,诸将多次请求攻城,皆被也先拒绝。
今天接到前往江南打探消息的人回报,说武夷山庄举兵失败,也先更添一层懊丧,所以召集众人商议军情。
军事会议一开幕,立刻陷入争执不休。
铁元帅也察台握着一对拳头,瞪着核桃般大小的眼睛吼道:“大军既然远征到此,就当速战,屯扎日久,士卒必然懈怠,此刻正好乘胜进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京师。”
他的观点获得众多统兵万户一致支持,却遭到老和尚忽图巴反对,宣政院使忽图巴双手拨动着念珠道:“汉人京师守备森严,不察军势休得妄动。”
也察台咄咄逼人道:“守备森严又如何?汉人五十万精锐丧亡殆尽,这些东拼西凑的乌合之众,岂能抵挡数十万铁骑。”
忽图巴话音虽然不高,却有理有据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土木堡之战是野外争锋,我军扬长避短,又得奇兵相助,才大获全胜,如今对方拒城坚守,占尽天时地利,恐非易取。”
也察台双手一摊,耸肩摇头道:“打仗分得就是胜负,两军对垒拼得就是生死存亡,常言道狭路相逢勇者胜,似此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岂非虚耗钱粮。”
“也察台将军差矣,如今,大明天子囚在此处,我们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大师是否记性不好,那个皇帝已经是过时的太上皇,俗话说落架凤凰不如鸡,汉人怎会在乎他的生死。”
“非也,汉人崇尚礼仪,重视尊卑,虽然拥立了新皇帝,但对这个故君主还是会尊崇万分,我们不妨利用汉人这个弱点,假托议和之名,试探明朝虚实,同时也看看咱们手中的这个天子还有多少分量。”
也察台面带讥讽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是老和尚却一肚子鬼主意,倘若汉人不吃你这套,又当如何?”
“到那时,再诉诸武力,为时不晚。”
也先听了众人辩论,权衡利弊,决定采取忽图巴之计,假意求和,试探大明新皇帝态度。
当下传令各部,厉兵秣马,做好攻城准备,随时候命。
然后委托忽图巴威逼英宗皇帝写下亲笔书信,声明愿意和平解决两国争端,只要明朝答应瓦剌所提拟的条款,即刻便放回英宗皇帝。
一切准备就绪,次日天亮,忽图巴释放了从臣箫惟祯,让他携带英宗皇帝亲笔书信通达景泰皇帝,明确要求明朝派遣重臣前来议和。
箫惟祯入宫拜见天子,哭诉英宗皇帝在瓦剌军营的种种艰难。
景泰皇帝捧着英宗亲笔书信,可谓百感交集,顿时六神无主,赶忙会合群臣商议。
因大多武将督军在外,朝堂上多是文官,听闻也先提出议和,诸位文臣喜出望外,如同捡了个金元宝,齐声向景泰皇帝贺喜。
唯有于谦隐隐觉察出也先阴谋,当众直言力谏:“也先狼子野心,此番议和别有用心,陛下休要放松警惕,众所周知,城下之盟何来公平,我们只有在军事上取得胜利,挫动敌方锐气,才能争取到议和主动权。”
故而,于谦坚持整军备战,拒绝议和。
徐有贞暗自揣测,于谦拥立新君,等于悖逆故主,害怕英宗还朝后会遭遇打压,所以力主抗战。
他对于谦平步青云,跃身成为把控朝野的权臣甚为妒忌。
当下忙跪奏景泰皇帝:“陛下,也先大军兵临城下,战事一开胜负难料,既然对方有意通好,岂可自闭议和大门,若真能平息战乱,迎还太上皇,亦不失为一件好事,即使和议不成,作为央央天朝也不算失了礼数。”
于谦叹道:“恐怕也先不会如我们所愿。”
徐有贞驳斥道:“然而不议和,岂能辩知对方真假。”
景泰皇帝见诸位大臣皆赞同议和,只好下令,以中书舍人赵荣为迎驾通事,通政使王复即刻升迁为户部尚书,全权负责议和。
王复、赵荣备齐国书礼品,前往也先大营。
也先傲慢地扫视着大明使节,露出满脸不屑。
王复卑躬屈膝,陪着笑脸打了数次问候。
也先才悻悻而言:“明朝自称天朝之邦,崇尚礼仪,今孤王亲自送天子还朝,竟然不见一个头面人物前来致谢,仅派遣汝等两位三斗俸禄的奴才,举足毫无轻重的碍眼货色,岂非敷衍孤王。”
王复、赵荣在也先冷目盯视下,身如筛糠抖作一团,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也先转过脸去,瞅也不瞅他们那副熊样,漫不经心地道:“回去告诉你家小儿皇帝,若诚心议和,只有两个人有资格与孤王谈判。”
王复用袍袖擦拭着汗水,战战兢兢道:“愿闻其祥。”
也先慢条斯理道:“一是小儿朱祈钰,二是兵部尚书于谦。”边说边掰着指头道:“除此二人,休言议和。”
王复、赵荣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如实禀复景泰皇帝。
徐有贞闻言,以为正好借机剪除于谦,鼓动群臣进谏,劝朝廷不可错失良机,应当遵从也先指令,派遣于谦前去议和。
……
于谦彻底看清了也先图谋。
当着群臣激扬陈词:“非臣狂妄自重,国不可一日无主,陛系天下不可犯险,军不可一日无帅,微臣亦无法月兑离职守,也先所指定二人,皆国中不可或缺,其野心已经昭然若揭,望陛下明鉴。”
徐有贞固执己见道:“两国相争不辱使臣,于大人是去议和,还怕也先会加害不成?”
“于谦并非惜命,只是也先此举无非借助议和为幌子,胁迫陛下自残臂膀,若派也先指定之人前往,定然沦为其手中人质,臣愚论,也先倾国来犯,意在颠覆中原,息兵议和不过是诸位大人一厢情愿,唯有立足抗战,折其锐气,方能迫使也先退兵。”
徐有贞带着三分嘲弄道:“于大人是担心身家性命,才一力拒绝前往敌营议和吧。”
于谦不羞不怒,一副坦然道:“若用于谦之首可以换回也先退兵,吾愿即时纳上,只怕于谦枉死之后,剩下汝等一群软骨头,白白葬送了万里江山。”
一席话令徐有贞面红耳赤,恼羞成怒道:“若也先指名道姓让臣前往,臣决不推月兑,于大人奈何羞辱本官。”
“哼哼,连也先都认为徐大人举足毫无轻重,陛下之圣明强过胡人万倍,岂能不识贤愚,听从你一派迂腐之论。”
“你……你……”徐有贞气憋无语。
看到朝堂之上争论不休,景泰皇帝一时摇摆不定。
深受景泰皇帝宠信的近臣,锦衣卫指挥使兼大内总管曹吉祥悄悄附耳道:“陛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景泰皇帝低声询问:“以爱卿之意,该当如何?”
“朝堂大事奴才不敢妄言,但奴才为圣上计,若迎回太上皇,圣上何去何从?”
一语警醒梦中人,景泰皇帝恍然大悟,立时制止群臣争议。
朗声道:“于爱卿所言乃发自肺腑,朕与于爱卿,犹如车上双轮,一人主政一人总兵,缺一不可,也先指定要我们君臣其中之一,可见用心不良,汝等食君俸禄,却不能分君之忧,甚失朕望。”
满堂大臣忽闻皇上诉斥,个个惊慌失措,纷纷退避两旁,尽皆缄口不语,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望着一众大臣,景泰皇帝收起怒容,当即拟诏回复也先。
欲知景泰皇帝如何回复也先,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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