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知了在树上吱吱呀呀地叫个不停,却丝毫不影响屋内正在午睡的少女。
少女微微蜷缩着身子,怀中抱着一个老旧的泰迪熊。她本来睡得很安稳,忽然两只手不停地在空中乱扑,嘴里愤愤地说道:“我要杀了你!”
林展鹏走到床边坐下,推了推少女的肩膀唤道:“玉露,快醒醒,又做噩梦了吧?”
林玉露睁开眼睛,看见坐在床边的哥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扔下怀中的泰迪熊,抱住林展鹏的脖子撒娇道:“哥,太好了,你还活着。我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你们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林展鹏浅笑,拍拍她的脑袋安慰道:“我看你是暑假太闲了,整天胡思乱想才会做噩梦。快换身衣服下楼去吧,大姐和大姐夫都来了,再过一会儿,杨阿姨的儿子也要到了!”他走出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林玉露叹了口气,往衣柜走去。衣柜旁边有个一人高的英式穿衣镜,是父亲在英国给她买回来的,据说英国皇室用的也是这种镜子。
她站在镜子前,往里面张望。镜中的少女皮肤白皙,五官深邃,弯弯的柳叶眉配着琥珀色的杏眼,粗粗一看倒像个混血儿。她微微一笑,镜中的少女也冲着她浅浅一笑。
想不到那颗子弹并没有结束她的生命,而是让她重生到十六岁。
十六岁是个多么美好的年龄,她还没有传出艳照事件,也没有背上弑父的罪名。父亲虽然跟杨庭芳复婚两年了,但他还健康地活着,林家的一切还握在他手中。哥哥上个星期刚从美国回来,现在准备进林氏上班,他还没有染上艾滋病,人生还是崭新的……
想到这些,林玉露莞尔,打开衣柜选出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换上。
既然她提前知道了杨庭芳等人的阴谋,那么这一世,她一定可以想办法揭露她们的真面目,保护爸爸和哥哥。他们曾经承受的痛,她要加倍地还给她们!
换好衣服,林玉露将柔顺的长发扎成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更干练,不慌不忙地往楼下走去。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客厅里坐满了人。
林盛德坐在东边的沙发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pl衫,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个无框眼镜。他微微侧着身子,认真倾听着每一个人的谈话,时而微笑,时而沉思,瘦削的脸庞上虽然有皱纹,却丝毫不减他的魅力和风度。
杨庭芳坐在林盛德的左边,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茶杯,慢悠悠地品尝着英式红茶。她的下巴很尖,眼角微微上扬,不笑时很凌厉,一笑又有些狐媚像。看得出她年轻时候是个美人,可是岁月不饶人,无论她再怎么保养也挽救不了日渐松垮的皮肤和渐渐走样的五官。
坐在杨庭芳左侧的是林玉兰,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珠圆玉润,肤若凝脂,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二十七岁的她刚生完孩子,经过一番地狱式的减肥后,身材凹凸有致,呈漂亮的s形,穿着一条低胸的连衣裙,让人看得血脉喷张。
林玉兰旁边的男人,正是她的老公汪海森。这么热的天,他依旧西装笔挺,看起来温文儒雅,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是一个律师,谈吐风趣,擅长拍马屁,总是将杨庭芳哄得眉开眼笑。
坐在杨庭芳和林盛德对面的是二女儿林玉簪,虽然她跟林玉兰是双胞胎姐妹,却没能复制母亲的美貌。可能她从小就意识到这点,所以在学习上特别用功,在香港念大学时拿的是全额奖学金。进林氏五年后,已经坐到了市场部经理的位置。林盛德非常信任她,把许多重要的项目都交给她跟进。
林展鹏坐在林盛德的右侧,他长得很像父亲,身材高大,五官俊挺,因为爱好运动,皮肤晒成了性感的古铜色,常常在不知不觉中掠走不少女人的芳心。
对于子女的教育问题,林盛德一向有自己的见解。他认为儿子要做战场上的将士,担负着照顾家庭的责任,因此从小就对林展鹏严加管教,希望他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男人;对于女儿林玉露,他则是宠爱有加,希望她可以像公主一样无忧无虑。
凡事都是一把双刃剑,这个教育方法虽然塑造了林展鹏坚韧的性格,却也让他一直生活在压力中。为了达到父亲的要求,他不得不逼着自己不断往前冲,无论多苦多累也不能停下来。日子久了,心里不免埋怨父亲,明明家里有这么好的条件,却偏偏逼着他去吃苦耐劳,让他比普通家庭的小孩过得还要辛苦。
再加上父子两人的性格都比较内敛,不太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心里的误会和矛盾越积越多,两人的关系也渐渐疏远。在美国留学的四年,林展鹏觉得自己像是从樊笼逃月兑的鸟儿,特别享受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一毕业,又被父亲勒令回国,让他心里落差很大。
回来一个星期,因为不同的文化和生活方式碰撞,父子两人已经吵了好几次。林展鹏觉得父亲像个暴君,在林家这个小小的王国里,总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林盛德却觉得儿子在美国呆了四年,性子越来越野,有向二世祖发展的趋势,整日冥思苦想怎样才能将他拉回正途。
前些日子,a市的社交圈里忽然盛传,林展鹏在美国念书的时候和好几个外国女人同居过,这让林盛德大为光火。父子两人的关系更是如履薄冰,若是再发生一点矛盾,林家极有可能上演六国大封相的戏码。
想到前一世,因为种种误会,父亲和哥哥几乎断绝关系,林玉露不由得叹气。这一世,她拼尽全力,也要好好修护他们的父子关系。
听见这声几不可闻的叹气声,杨庭芳抬起头,热情地叫道:“玉露,快过来这边坐!”她故意往林盛德那边挪了挪,示意林玉露坐到她旁边去。
她这个人很会做表面功夫,在人前总是故意跟林玉露表现得很亲昵,显得她这个后母很大度似的。从前的林玉露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并没有往深处想,反正别人对她好,她就对别人好。经历了上一世的惨痛,她才明白这母女三人到底有多阴险。
林玉露没有朝她走去,而是走到林展鹏身旁坐下,调皮地笑道:“我要挨着哥哥坐,他去了美国四年。好不容易回来,我要天天粘着他!”
杨庭芳佯装生气,开玩笑道:“这孩子真让人伤心啊,以前总是爱说好听话,哄阿姨陪你逛街给你买漂亮衣服。现在哥哥一回来,马上就不认阿姨了!”
看着她的表演,林玉露忽然想起一句话——“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杨庭芳既是婊子又是戏子,所以无情无义。
林玉露坐下不久,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女人走了进来。她叫张文杏,从前在迪拜的七星级酒店做经理。林盛德花高薪将她请回来做管家,平常也负责训练林玉露的礼仪。
前世的林玉露被父亲宠得无法无天,阳奉阴违的本事也是一流的。在家里装乖乖女,在外面整日和一帮狐朋狗友厮混。林家上上下下没有人敢约束她,只有张文杏经常对她念叨各种大道理。
羁傲不逊的林玉露哪里听得进去劝告,因此跟张文杏的关系越来越差,最后几乎是水火不容。后来张文杏被开除时,林玉露还特意去买了一支香槟庆祝。
可是当她被冤枉杀人时,人人都弃她而去,只有张文杏相信她是清白的,给她请了最好的律师帮她打官司。因为证据不利,最后也只能打成过失致人死亡罪。
再次看到张文杏,林玉露的眼眶湿润了。她在心里起誓,这一世一定要好好回报这个恩人。
张文杏走到沙发旁,笑盈盈地问道:“林先生,林夫人,晚上想吃些什么?提前告诉我,我好吩咐厨房准备!”
杨庭芳扬扬眉毛回道:“做一些上海菜吧,我们家以前在香港的女佣是上海人,浩然从小吃惯了上海菜。”
张文杏点点头,准备转身离开,忽然瞥见林玉露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立即皱眉瞪了她一眼。
林玉露吐吐舌头,赶紧坐直身子,低声认错,“这不是家庭聚会吗,所以我没想那么多。放心吧,我一定改!”
若是从前,她可能早就跟张文杏吵了起来,今天一反常态,到让大家都觉得奇怪。张文杏愣了几秒,满意地笑了笑,去厨房交代女佣准备晚餐去了。
她一走远,杨庭芳就皱眉说道:“这张管家也管得太宽了。孩子难得放暑假,跟家人在一起聚聚,还要让玉露坐得端端正正,何必呢?”说完,她又讨好地对林玉露说道:“玉露别怕,有阿姨给你撑腰,她要是再凶你,我去骂她!”
林玉露抿着嘴浅浅一笑,并没有接话。
杨庭芳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张文杏,跟林盛德复婚后就想尽办法赶她走。后来林盛德丢了一只瑞士古董表,结果在张文杏的房间搜出来,张文杏自然被开除了。
林玉露入狱后才知道,张文杏是一个很有投资理念的人,虽然她一直在帮别人打工,但是拿到钱就进行期货、房地产投资,在a市她拥有一整条街的商铺,身价上亿。她怎么可能去偷一只价值三十万的手表呢?
想到这件事,林玉露便轻轻摇头。从前的自己真是太不懂事,对张文杏的偏见太深了,若是自己肯听她劝,怎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忽然想起,儿时外公带她去教书的大学玩儿,指着墙上的一幅字画说:“苦口良药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一个人只会对你说好话,她绝不是真的对你好;一个人不顾你讨厌也要对你说真话,那才是真的对你好。”
她枉死一回,总算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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