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小院,窗的微风,呢喃着静谧。细雨窗前,暧昧而又湿润。
也放,只有在春夏交替之际,在那屋檐上时而清晰时而朦胧的滴落声中,才能应验五月那心灵中蓝色的臆念。
屏前坐定,路遥的手摆弄着那把司徒延交给她的那把匕首。幼时的赠予,路遥没有放在心中。只是在无意中,发现放在角落中的它,曾经记载着她的许多记忆,便拿到手中把玩。出鞘,放回,出鞘,放回……机械性的动作,纯熟得已无需再思考。瞬间的光亮,瞬间的幻灭,弥漫着眼睛里的瘾。于是,此刻所有的想象如微风拂雨,轻柔而无序。
屋外,风与雨交融相和的低喃,依旧于或明或暗处飘浮在盛开的栀子花中,清香一片。
“世女,顾大人来了,”莫语轻轻地告道。
“嗯,”路遥点点头。
“遥儿,”顾章进来后,先是将如何处理勤郡王的事情说了一下,然后便不紧不慢地说。“这个时候,应该把老太太接进侯府了。”
“接进侯府?”路遥没有想到顾章会如此说。
“是啊,”顾章早已准备好托辞,在坦然地说。“这天下不管是不是大秦的天下,仁孝治国可是自古恒今不可更迭的。”
听到这话,路遥有些犹豫。说实话,她还真不打算放过这位二叔祖。但顾章开口了,她还真不能不卖这个人情。
“世女,”莫语又进来了,看了一眼顾章,见路遥并没有任何表示,便直述道。“老太太来了!”
“哦,”路遥知道莫语所说的老太太是指住在府上的那位继祖母,可不是那位强势曾祖母。她朝顾章望了一眼。顾章点点头。路遥便明白是什么事了,便站了起来,来到门口迎接这位继祖母——大太太。
“遥儿。”毕竟做过旬静侯府的当家女主人,大太太的那种威严还是存在的。走进门来后,相互客套一番,大太太便淡淡地说:“老太太的侍女前日来府中了。她告诉我,寒山寺里的佛理果然深奥,老太太为此日夜参拜,茶饭不思。这样下去不是个事,我想明日去寒山寺,让老太太移居侯府。并在侯府的后院盖间小型家庙。这样,老太太参悟佛理也就省事得多,我们也免了时常去打扰寒山寺的主持。”
“祖母说的是,”路遥微微一笑。“但祖母与老太太都是一品的诰命夫人。这出门的威仪可要让下面的人备好。”
“遥儿,”大太太面露感激,点点头道。“萧家有你,万事不愁了。”
“太太过誉了,”路遥淡淡地说。
丝般的雨,不停地从浅蓝色的天空落下,在苦楝花蓝如青瓷的脸上,绽放出三分的妖冶,七分的妩媚。那恰似一低头的温柔。诱惑着,恣意地咏唱出“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她的温存,我的迷醉……”
远处转角的丁香,静静的。荼靡一树紫蓝,树下,几瓣凋落的幽怨,在风中旋转飘移,寻找着五月的游魂。婉若。一伞下紫衣的女子,婷婷地静立在烟雨的湖边,看着雨丝绵绵的水影。在荷叶的摇曳中,等待着鱼游的涟漪,好将那心里的依寄,付之于水的波纹,传漾到心的彼岸。
墙边,一枝不安分的石榴,张扬着被漏剪的荣幸,淅沥的雨,招摇着俏然的媚,风吹起她绯红的短裙,瞬间墙出,慌乱的羞晕随风飘动。春光乍泄,当不知是花的肆意放荡,还是墙的有意放任。
佛家六祖慧能于是说:不是风动,不是花动,是仁者心动……“满园春色关不住”,或许,一切相由心生,行为心动吧!
“世女,”一位侍女在莫语的带领下,怯生生地来到了路遥的跟前。
“嗯,”路遥点点头。她记得上次祖母是带着这位侍女跟自己见面的。“大太太有何事?”
“世女,”侍女缓缓抬起头来。眼前的这位女子,年岁似乎与自己一般大小,但眉宇之间透露出那股飒爽之姿是世间女子难以拥有的。“无论我家太太如何劝说,老太太还是觉得住在寒山寺中好。”
“哦,”路遥似乎早已料到如此。她微微一笑,敢情这是大太太派人来向自已求援。于是,她对莫语说:“你带她去见姑老爷,就说我有劳姑父和姑母前往寒山寺一趟。”
“是,”莫语连忙遵命,带着侍女前往顾章那儿。
一旁的程嬷嬷静静地侍侯着。待莫语带着那侍女走远了,她才上前,悄悄地问:“小姐,这老太太能听得进顾姑父的劝吗?”
路遥微微一笑,道:“你可真是小瞧了我这位姑父。老太太既然能倚老卖老,他就能待货而沽。老太太的软肋,他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哦,”程嬷嬷似解非解。
就在这时,池边的垂柳上,飘来一只纸筝,断了线的缠绕着柳枝肆意地摇,两翅驾凌着风,扑吱地晃,却怎么也飞不了。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尚不知钗于这柳梢头的纸鸢,是因为这线的细脆,还是阵痛时痉挛地失手。依稀中,可以看见追风的人,那仰天奔跑时的笑脸,与那放手后了空时的怅惆。
路遥看着,便笑语:“定是隐儿失手放飞了这风筝。”于是,她命人取下风筝,要给路幽送去。
“大小姐,”王嬷嬷这时匆匆忙忙地过来了。
“何事?”路遥依旧不缓不急,手拿着风筝走着。
“有人上府来给二小姐提亲了,”王嬷嬷咽了咽唾沫,竭力地让自己激动的心态平复下来。
“这是好事啊,”路遥笑着看向王嬷嬷。
“是,是好事,”王嬷嬷没想到路遥是这种表态。但她还是有些担心,上前小心翼翼地说。“可夫人有些措手不及。想这事让大小姐作主。”
“来提亲的可是张府?”路遥便停下步子,含笑地问。
“是,是,”王嬷嬷连忙地点头。“是张忠和大人的府上。”
“嬷嬷。我是女儿家,”路遥的脸上笑容更甚。“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作主。母亲如果觉得这门亲事不错,那就订下。如果觉得不行,那就回了媒人就是了。”
“这……”王嬷嬷有些犯昏了,呆站着不肯移动。
路遥不再理睬她,拿着风筝移步朝路幽的院子走去。程嬷嬷只得留下来,靠近王嬷嬷,告诉她:“前些日子,大小姐曾经去过张府。”
“啊?哦——”这下。王嬷嬷算是明白了,高兴地向程嬷嬷致谢,然后乐哈哈地离去。
“长姐,”看到路遥拿着她放飞的风筝过来。路幽高兴地直蹦过来。“我正到处找它呢?没想到,它竟跑到你那儿去了。”
“还好是跑到我那儿去了,”路遥将风筝递给她,打趣道。“如果掉到水里,或者飞出了府外,我看你到哪儿去找?”
“那又如何?”路幽嘟起红红的厚唇,“打不了我再重新找人作一个罢了。”
“什么时候学会败家了?”路遥抚抚路幽的秀发。一年没见,这丫头也长长了一寸,也该到青春发育期了。“不过。得慢慢败。免得败得出嫁的时候,没有嫁妆送给你。”
“长姐,”路幽的嘴唇嘟得更高了。“你欺侮我!”
“哈哈,”路遥笑了起来,拍拍路幽的脸。“你可是旬静侯府的三小姐,谁敢欺侮你啊?”
姐妹之间嬉哈一阵后。路幽正色地说:“长姐,我要学武。”
“哦,”听到她这么一说,路遥停下笑,惊异地问。“为什么?”
“免得被人欺侮呀!”路幽的脸上流露出愤懑的神情。显然。路隐的事情也在她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好,”路遥想了想,便安抚着路幽。“我去给你找个习武的嬷嬷。”
一阵风从墙院的花窗吹入。轻轻地扶起花境里匍匐的美女樱。风那音乐般的语言,委婉,却又极富磁性。樱听得笑了,便舞动起她那绰约的身姿。于是,风搂着她的纤腰,曼步轻舞。刹时,旁边的千鸟花,月见草,玫瑰,蔷薇,紫娇花等都跟随着一起舞动起来。
众花在风中竞时开放,身着雨珠,与风若即若离,裙缦飘摇,婉若花仙舞。此时,风的野性被化于无形,上下通体,风物合一。满园的风情将天伦物我演绎得如此曼妙和谐。
此刻,让人想起:风摇香已乱,无形花自飞。
在宋宝的书里,风有雌雄之别;在孔子眼里,有喜善与逸恶之分;在老子的经里,却是大相无形,大音无形……
生命于人,风物寓情。
殊不知心能转物,天物通灵,而事与物非,非常人能意。凡浅的眼,业已迷离,只看到花的摇曳,却看不懂风的姿形。许多不经意间的思绪与心脉律动,在这泻红溢绿的园中,于风轻拂眸聪的瞬那,隐约听到那来自远古的颂音: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小姐,”程嬷嬷走上前来。“有几位大人来府上求见!”
“嗯,”路遥抬起头来,站起身来,向前院迈去。忽地,她起起了什么,便对程嬷嬷说:“嬷嬷,麻烦你去给幽儿找个习武的嬷嬷。”
“是,小姐,”程嬷嬷低头应道。“只是,奴婢不知道您想让三小姐习何种武技?”
路遥想了想,便挥挥手道:“不要学那么复杂的,能防身就行。”
不经意间,路遥犯下了她人生中一个重要的错误,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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