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院看完邱姨娘回来,已经近午时,三娘走近正屋就见唐海二蜷着身子歪在一株西府海棠后,脑袋一点一点地,似乎困了很久。
三娘瞧着可怜,示意绿珠上前唤醒他。
“琪哥儿呢?”
唐海二揉着眼睛,迷瞪了一会儿才说道:“回夫人,四爷被大爷带去大夫人院里瞧影子戏了,说是晚间才回来。红绡姐姐怕夫人担心,让奴才回来禀夫人一声。”
怪不得睡在这儿!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三娘笑着赏了他几个铜板,依然打发他去大房院里伺候。
唐海二得了赏,小嘴一咧,笑出声来,整个人凭空添了许多精神,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膳后歇了中觉,三娘歪在罗汉床上整整看了半天的《名士辑录——任城篇》,直赶着把整本书看了通透,却还是没发现蛛丝马迹,不由暗自叹息了一回。
秋茗瞧天色暗下来,本是在掌灯,听到三娘叹息,瞧见她手中挂着的那本书,有心转开三娘的注意力,便笑道:“夫人,您说怪不怪,香芙近日总是缠着奴婢说些您做过的趣事,听说您曾送四爷一支万花筒,稀罕的不得了,直要奴婢做给她瞧,那哪成,您那支万花筒不还是海外道爷送的吗?奴婢就是菩萨,也得有那份道行阿。”
三娘一怔,继而笑了,莫姨娘耐不住性子,果然开始试探她了!
“轮椅”一事,让三娘对这个同穿者忌惮不少,事后见她规行矩步,竟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害得三娘一度以为真是自己猜度有误。
如今……多想也无益,你我均在明处,就看莫姨娘如何自处了!
“母亲!”裴琪兴高采烈的从外间跑进来,一下子扑到三娘怀里,“大哥的影子戏好玩,琪哥儿还要。”
三娘从袖中抽出丝帕,笑着为他拭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好,下次母亲教琪哥儿玩儿。”
裴琪瞪大了桃花眼:“母亲也会?”
瞧这小子一脸的难以置信,三娘顿时受挫,几时她在别人眼里成这么无趣的人了:“过几日,过几日母亲一定演给你瞧。”
裴琪神色中还没完全消去怀疑,但好歹有了些兴奋,稍稍弥补了三娘的自尊心。
红绡心里一颤,她记得殷二夫人屋里有一组皮影,年久失色,似乎是亲母泣儿剪影,婴儿剪影上隐约写着……娘,她曾经无意间瞥见殷二夫人演动着这组皮影默默流泪。
因清晨起身早,又没歇中觉,裴琪缠着三娘说笑半天,渐渐捱不住困头,眼皮子开始发黏。
叫秋茗抱着裴琪,服侍他去暖阁歇了,三娘这边笑着对红绡说起拨她去楚姨娘身边的事:“虽是在太夫人面前过了话,大家都知道即墨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老爷的,可是,二房的情况你也清楚,多防着些总没错。辛荷不在,你是最细心的,拨你过去我才放心。”
“承夫人信任,奴婢定会妥善照顾好楚姨娘。”
三娘改坐为站,笑意潺潺,“你与绿珠、邹妈妈都去歇了吧,夜里有秋茗就够了。”
红绡笑道:“秋茗毕竟还要服侍四爷,不如让奴婢守在外间,多少有个照应。”
瞧三娘似乎要出言反对,红绡下半截话月兑口而出:“夫人就当全了奴婢最后一夜的礼。”
说完,红绡意识到自己这话里似乎有埋怨三娘的意思,不由哏住。
“也好。”三娘倒没介意太多,边进里间边叮嘱道,“若觉得冷,晚间多加床褥子。”
绿珠瞧了眼红绡,随着邹妈妈各自回了。
红绡轻咬下唇静默一忽儿,迈步进里间服侍三娘梳洗去了。
风高夜浓,三娘躺在重锦罗帐中,睡得越发沉静,直到被一阵浓重的酒气熏醒。
三娘双目微睁,就被悬在额前的那双桃花眼深深攥住,动弹不得。
幽深亮烈,灼灼烫人。
一寸寸,一分分逼近,逼近……
“老……”
下一个字含浸在裴澄的唇间,若羽滑般轻啄,似藤绕般辗转。
唇齿之间尽是香冽的酒气,久违的熟悉感袭来,三娘一时呆住,竟忘了眼前人是谁,睁开的双眼又缓缓闭上,贝齿微启,小小的香舌还未探出,就被紧紧缠住。
唇舌交缠有如浪翻磊滚,抵死猛烈。
是谁涨红了脸签下这亲密的第一印。
是谁在耳边低语:“我爱你,这辈子只爱你。”
三娘的泪忽然就流了出来,前世今生,米一同的影子始终相伴左右。
“不要怕。”裴澄含糊不清的吻去她的泪,桃花眼中的柔情一览无余,“信我。”
三娘波澜的思绪被扯回,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忽觉得身下一凉,一个滚烫的身子附了上去。
“不,不要。”
吻是一回事,如今又是一回事,三娘的声音带了惊惶,身子不免挣扎起来。
“信我。”裴澄只喃喃的重复这两个字,沉重地压在三娘身上,寸步不让,“信我。”
三娘不是不谙世事,肌肤摩擦间,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泛着泪花的双眼在裴澄痛苦之色渐浓的脸上打转儿。
“我是你的夫君。”裴澄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轻轻啄吻过她的额头,眼睛,鼻稍,下颌……
“我是你的夫君。”竟有些赌气,急着想表明什么的味道。
三娘忽然安静下来,脸上凄惶难安,他说的对,他是自己这世的夫君,只是,三娘不知,过了今夜,是否自己还能超身事外的看待那些妾室纷争。
“相信我。”
“信我。”
……
“啊!”
尽管有上一世的经验,三娘还是忍不住闷哼一声,疼,入骨髓!
裴澄怜惜的环抱她,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柔些,再轻柔些。
汗珠一滴滴落在三娘身上,每一滴都滚烫如火,沉重如刀。
夜终于静下来,三娘忍着浑身酸痛撩开锦帐要起身,才发觉一条黝黑的手臂横在自己腰间。
“要做什么?”
身后模糊的声音响起,三娘起了一半的身子又被揽了回去。
对上裴澄忽睁忽闭的桃花眼,三娘晕红了脸小声说道:“我想洗洗。”
裴澄闭目调息,就在三娘以为他要睡着时,裴澄忽然翻身坐起,揭了一角锦帐喊道:“红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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