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给太夫人请安都是在卯时二刻,这日,她和往常一样带着裴琪到了荣沁居,见汀香正往耳房走去,便知道大夫人他们已经先到了。
院里的小丫鬟机灵的给三娘和裴琪行了礼,笑着撩起帘子请他们进去。
大夫人坐在太夫人下首,笑意盈盈的说着话,太夫人不时点头,看起来像是在商量什么事。
裴褚、裴瑛、媛姐儿、姗姐儿坐在一旁,小声说话。
三娘故意走得慢一些,等小丫鬟禀了一声才进去。
“二弟妹。”大夫人笑着招呼道,“我正和母亲商量着让你帮着做冬至团呢,正巧你就来了。”
裴褚领着弟弟、妹妹给三娘行了礼,连在太夫人身边的姗姐儿也跟着一块儿问了安。
三娘笑笑,带着裴琪给太夫人行礼问安后,又跟大夫人打过了招呼。
经大夫人这么一说,三娘才意识到明日就是冬至了,可做冬至团在殷府向来是殷邵氏的事,从来不让殷徐氏插手,三娘不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说法,便有意要推了。
“冬至我和你大哥、大嫂会去宫里请安,往年都是你三弟妹或者四弟妹帮着做的,今年她二人身子不便,你大嫂的意思,是你帮着做冬至团练练手,过年的时候也能帮衬着她些。”太夫人瞧丫鬟给裴琪去了披风,把他拢到自己怀里,笑着对三娘解释道。又觉得裴琪的小手模起来似乎有些凉,吩咐康妈妈,“一会儿你把琪哥儿的大氅和厚实的衣裳拿些去梧桐苑。”
这是让裴琪在梧桐苑再待些时日了!
三娘有点诧异,又有些喜意,还以为过了冬至,太夫人就要把裴琪接过来呢,与裴琪相处这些日子,若他离了梧桐苑,自己还真舍不得。
“蒙大嫂不弃。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三娘也不拿乔,面上含笑,“不过,我从未做过这些,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大嫂多多包涵。”
大夫人笑了:“自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明日一早,我会让身边的妈妈过去帮你,她是做惯了的。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她会从旁提醒你。”
“多谢大嫂。”三娘温婉含身,微施一礼。
三人说了没几句,裴泽、四夫人和元娘就到了。听说三娘要帮着做冬至团,四夫人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到底是同胞兄弟,想她嫁过来,用了多长时间去拉拢和大房的关系,才能在三夫人或者大夫人身子不便的时候见缝插针的管一管家事,这个殷三娘,也不过才进府不到一个月……
她的手无意识的抚模着自己的月复部,为裴家添丁进口才是自己当前最重要的事,说到底。这个家始终是大夫人的,她把手中的权利暂时下放给谁,又如何,终了不还是收归到大夫人手里,云烟一样飘忽而过的小权能跟她肚里的孩子相提并论吗?自己怎么能轻重不分呢?这样一想,四夫人突然就释然了。
心里没有疙瘩。说起话来也会温润很多,加上几个孩子在屋子里笑闹着,一时倒也笑语喧赫。
只有元娘,垂头敛目,显得有些黯然。
三娘见了。不免心里犯疑。
从荣沁居出来,大夫人与三娘并肩走在青石小径上,绿绨和汀香很有眼色的落了一段距离。
“不知二弟最近在忙些什么。总也不见他身影,明日就是冬至,弟妹派个人跟二弟说一声吧,好歹也是你们第一个小团圆日。”大夫人瞧着前面几个孩子说笑的热闹,忽然想起裴澄,笑着提了提。
“老爷留话说是波斯那批货不妥,他跟去料理,或许是有些棘手吧。”三娘顺嘴把裴澄的藉口拿来说事,“早膳后我就让绿绨去问问。”
大夫人微愣,波斯那批货确实出了点小问题,但外院杨总管已经解决了……“可能真是棘手,我看弟妹不必急着去找了。二弟是个有分寸的人,能回来的话他定不会在外面冷呵呵过冬至的。”语调虽然缓和,却还是透出掩饰的味道。
三娘暗笑,看来不止她觉得裴澄是在找借口。
在映月湖边和大夫人分手后,三娘带着裴琪和秋茗、绿绨直接回了梧桐苑。
几位姨娘早等着了,可能是前两日处置了邱姨娘的缘故,姨娘们和三娘说话时言辞上不像往日那么随意,稍稍收敛一些。
略聊了几句,罗姨娘想说话,却被莫姨娘抢了先:“听说夫人身边的张妈妈会刮痧、拔罐,对腰背疼痛很有效,妾身一到冬日冷寒时身上就隐隐作痛,想着请张妈妈给瞧瞧,不知方便不方便?”
三娘让蕊珠散出去的话本来是针对麦姨娘的,麦姨娘当年强行生产,坐褥期又没养好,落下了不少病根,尤其是腰背,稍沾寒气就痛得难以自抑。
恰好张婆子有一手刮痧、拔罐的绝活,三娘就想着利用这个吸引麦姨娘把张婆子拢在身边,却没想到,抛出去的饵没钓到大鱼,反而引来了虾蟹。
就见罗姨娘面现懊恼,显然也是想说这个话题。
三娘注意到,心里不免犯了嘀咕:府里不是没有会刮痧的婆子,她们的视线怎么这么一致,全放在了张婆子身上。三娘可不会天真的以为,一个连在梧桐苑都没有怎么露过面的张婆子会这么有吸引力。
三娘试探着说道:“莫妹妹身子不适,早膳后我让人去请个郎中来,好好瞧瞧。”
“不用劳烦夫人了。”莫姨娘笑得殷勤,“妾身这是旧疾,时不时就会发作,也不知花了多少冤枉钱。再说,是药三分毒,妾身倒是信服这刮痧、拔罐的手法,听说张妈妈最拿手的就是这个,那些产后落下病根的都能治好,更何况是妾身这样浅的呢。妾身有幸能遇上,说起来,也是托了夫人的福。”
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三娘看过去,麦姨娘眼神骤亮,显然是听进去了,她故意玩笑道:“既然你看重她,就让她试试,若她下手重了,可不许你半途退回来。”
三娘很少会对姨娘们开玩笑,听了这话,屋里静了一下,刘姨娘带头笑道:“有夫人这句话,莫妹妹就算是捡到了黄连,也会吃得津津有味的。”
大家哄笑一阵,略聊聊就散了。
麦姨娘刻意落在众人后面,出了屋子,正与莫姨娘并肩。
秋茗瞧着好笑,用肘拐了拐辛荷:“看见没,鱼儿要上钩了。”
辛荷瞧了三娘一眼,只笑不语。
“不过也怪了,莫姨娘这几日似乎对夫人好像一下子亲近起来了,又是送东西又是陪着聊天,今儿居然以身做饵,她做得也太明显了吧?”
凡是长眼睛的估计都能看的出来,所以刘姨娘的话里才含了讽刺。
三娘不理会秋茗的喃喃自语,问道:“沁芳还在打听我的事吗?”
秋茗笑道:“可不,前一段是恨不得撬开奴婢的脑袋,把夫人所有的事都挖出来;这几日,倒像是个尾巴似的,每日必到,听得少了做事倒很勤快,昨儿还送奴婢了一双细棉宝相花纹的袜子。奴婢听夫人的,没有辜负她一番心意,收了。”
三娘忍不住一笑,莫姨娘靠拢自己的表达还真是不含蓄:“收就收了,人家直接,你也别含糊。”转身去了西次间。
秋茗眉眼翘翘的,一副偷着乐的表情,在殷府都是她们送别人礼的份儿,如今也是风水轮流转了,感觉还真不错。
膳后,三娘把大夫人的话转述给了绿绨,笑道:“回不回的,我在家听个音儿,你只管问清楚。”
大夫人过问了,她总不能漠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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