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老太太的生辰三娘只带了裴琪过去,遇到有人问起裴澄,她话就说得模模糊糊,刻意让人误解。
果然,每个听到的人都不再追问裴澄的去处,反而瞧向三娘的目光带了各种颜色。
三娘一味淡笑,却暗自好笑裴澄“”也不完全是坏事,有些人就自愿把自己的思路往这方向牵引。
三娘担心留香阁的三皇子,不好在殷府久留,借口裴琪病还没好透,不宜断了汤药,宴席一结束,她就辞别殷老太太回了茂国公府。
垂花门前,辛荷带着秋茗和几个丫鬟、婆子等着,见三娘的车回来,忙上前服侍着三娘下了车。
“家里都还好吧?”
辛荷笑道:“都还好。”她回头瞧了一眼丫鬟婆子们,示意她们远远地跟着,才又悄悄说道,“夫人,留香阁来报,说又瞧见留香阁挨近外墙的角门旁有几个陌生人向门内偷窥,她们没敢惊动那些人,直接来报的夫人。”
三娘脚下缓了缓,却没有停,十几日来一直有人在留香阁打转,看得出是有所怀疑却没有实据不敢轻举妄动的:“我走后府里可曾来过什么人?”只要没人进府探查,留香阁就是安全的。
裴澄留三皇子在家里肯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三娘不问却不等于不做足准备,她问过绿绨,知道留香阁因花树出名,其中有一处铁树林,单独成院,裴澄曾经借翻盖房子的机会在正屋耳房盖了夹层,勉强可以容纳一人。
再不济,留香阁左侧有一角门,出去是直通假山塑成的石洞,穿过石洞,往南隔着一道花墙是太夫人的荣沁居,往东走过青石甬道是祠堂。除非是有皇上手谕。不然,国公府匿藏三皇子还是有保证的。
辛荷仔细想了想,迟疑道:“除了悫元伯府的苏夫人刚刚来看过太夫人,就没有其他人了。”
“苏夫人来了?”三娘有些惊讶,又含笑道,“七娘有没有随着过来?”
冬至节后三天,三娘依约邀请苏七娘来做客,和元娘在太夫人院子好好聚了一场。大概是苏夫人很少瞧见自家女儿有如此欢畅的时候,笑着说年前会带七娘再来合聚一次。太夫人也高兴地应了。
“没有。苏夫人这次来也是匆匆的,坐了一个时辰就离开了。”辛荷面容带了一丝犹豫,答话的时候不免显得清浅,她想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口。“夫人,奴婢瞧着来梧桐苑报信儿的人,像是仇姨娘身边的武婢!”
仇姨娘?
三娘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封院后留在院子里服侍仇姨娘的武婢?”
辛荷望着三娘,不太确定的点点头。
当时封院,并没有说武婢们不可以出入院子,可那人报的却是留香阁的信儿……
三娘静默了一刻,想到仇姨娘和任寄远的关系,想到当日封院的情形,她便有些释然了。
转而问起楚姨娘:“用膳可好?”
辛荷瞧见三娘淡淡的脸色。察觉到她是不愿多说武婢的事,当即顺着楚姨娘的话题说了下去:“是,早膳时除了大厨房的四菜一汤两份清粥,吴嫂还给楚姨娘备下了金银饽饽,银耳莲子粥……”
辛荷一路絮絮叨叨说着楚姨娘的事情,和三娘以及随后跟着的秋茗、裴琪一起去了荣沁居。
元娘也在。见三娘一行进来,忙起身行礼。她的脸色不好,和太夫人、三娘说话的时候显得心不在焉,稍坐片刻,便辞了太夫人回她自己的院子去了。
三娘心生疑窦。却还是笑着和太夫人说了给殷府祖母贺寿的情景。
就有丫鬟急匆匆进屋:“太夫人、二夫人,太子爷派人来了,大夫人正在陪着一起过来。遣奴婢先来禀报太夫人一声……”
太夫人笑容凝滞在脸上:“进了内宅?”
小丫鬟语气有些急促:“是一位妈妈,带了女乃娘和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缓了缓又补充一句,“大夫人脸色很不好。”
三娘的心吊了起来,她望向太夫人,却见她脸上怒意渐生。
怒意?
三娘心里还没回过味来,大夫人带着人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母亲,这位是京兆府尹府上的妈妈,奉命过来给母亲请安。”
大夫人笑得有些不自然,说话时极力维持平静,借着那位妈妈给太夫人行礼请安时给三娘使了个眼色。
三娘一愣,随即笑道:“大嫂来的正好,我给四弟妹带了些补品,还没来得及送呢。你们坐,我去看看四弟妹。”
“这位是二夫人吧?”那位身材瘦小,两眼锐利的妈妈忽然笑着向三娘行了礼,“我家夫人也是受人之托,才有此无奈之举,还请太夫人、大夫人和二夫人能谅解。此事奴婢也是难以启齿,若二夫人有意避开,奴婢更是无地自容,还请夫人们给这位妹妹一个陈述的机会,不管夫人们做出什么决定,奴婢回去也好交差。”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三娘若还执意走开,就显得生硬刻意了,遂肃整了脸色重新坐了下去。
大夫人瞧着就叹了口气,吩咐屋里服侍的全都外面候着,只留了康妈妈在太夫人身边。
随着大夫人一起进来,抱着孩子的一位二十来岁的媳妇子,突然放声大哭跪在了屋子正中,砰砰磕了两个头。
屋里几个人都不防备,一时愣住了,还是大夫人反应过来,忙亲自去扶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的?伤着孩子怎么办?”
太夫人瞧见那媳妇子额头上沁出血来了,心里一抖,就指了两张锦杌给她们坐。
媳妇子抽抽噎噎的侧了半边身子坐下:“奴婢是岭南徐府的女乃娘,听说南方要有战事,奴婢的家主带着夫人和小主子匆匆往京城来投靠亲友,谁知,夫人美貌被人盯住,一个月前在畦山十里洼,遭到一伙黑衣蒙面人的抢截,家主与人理论时,被那伙人乱刀砍死,奴婢不敢声张,在护院的保护下带了小主夹杂在混乱中逃了出来。”
“后来,奴婢和护院来京城找到了本家大老爷。大老爷听说事情的经过后气愤不已,一状告到了京兆府。京兆府府尹查了很长时间却迟迟没有动静,大老爷就让奴婢抱着小主在京街拦轿喊冤。恰巧就碰上了太子爷,太子仁慈,带奴婢和小主去了京兆府。这才知道,京兆府不是没查出来,而是,而是不能查出来,奴婢这才被太子爷送到了这里。还望夫人们给我家小主一个公道。”
那个媳妇子又凄凄哀哀的跪了下来,这次却没有人去扶。
太夫人、大夫人心里都颤了颤,脸色随之变白了些,目光悄悄在三娘脸上滑过。
虽然媳妇子最后把事情真相说得模模糊糊,但显然太夫人两人心里都有了谱:说了案子不能查出来,太子和京兆府尹又把人送进了国公府,这不是明摆着说此事与茂国公府有关系吗?而府里能干出此事的除了裴澄又能有谁呢?
时间、地点都与楚姨娘当日被抢十分吻合,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设计呢?
三娘故意忽略落在身上的目光,心里思索着,面上却还是一贯的温和。
大夫人瞧着目光微动,也没让媳妇子站起来,直接试探道:“太子爷的意思是……”
媳妇子面上显出些茫然来,翕了翕嘴角,却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边是亲戚,一边是冤情,太子爷能说什么。”那个婆子抢着说了话,“还留在我们府上听信,只说府上是尊贵人家,私下圆了面子是最好的,若当真闹起来,失了体统不说,日后在京城见人矮三分让府上二老爷如何过意的去?”
话里话外都透着强悍!
三娘心中微动,笑道:“听妈妈的意思,人一定是在我们府内,不知可有证据?”
那个婆子一个眼风斜过来,带着些许嘲弄:“二夫人似乎怀疑太子的公正。”也不待三娘反驳,一一细数证据,“京中不止一人瞧见一个月前府上二老爷抢了一个姨娘进府,时间地点与徐夫人事发一致,这是其一;有人证实这位姨娘是岭南口音,丈夫曾在岭南做生意,来京中投靠的是本家大伯,与此案也十分吻合,这是其二;更重要的是,我家老爷按照这位妹妹的描述画出了徐夫人的样貌,而太子爷在府里的留香阁曾经见过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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