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出声的是裴澄,“楚兄和任兄在醉香楼已经用过膳了,他二人今夜要在府中留宿,你让丫鬟们收拾出来屋子就行了。”
三娘笑着与楚云飞见过,忙吩咐辛荷去做事,这边又喊了绿珠:“带楚将军去东厢房吧,这个时辰姐姐应该还没歇下。”
三人这么晚过来,该说的话该做的事肯定都已经说完做完了,三娘可不相信楚云飞过来只是无处落脚而已。
楚云飞没有说话,笑着向三娘一拱手,快步随绿珠离开了。
这边三人落座后,叙些别后的情况,三娘这才知道当时被南越围攻的情形有多危险,若说那时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不是罗繇,化解不了那场混乱。”裴澄说着这话,脸上却没有任何感激,反而笑容中有一份凛冽,“我们倒是小瞧这个人了。”
“妹妹,把宇文弼的人留在身边,固然可以借机反查宇文弼这个老贼的奸计,但那个叫绿玉的丫鬟时时在你身边,对你的情况了如指掌,也不是什么好事。你可想好如何应对了?”任寄远似乎不欲多谈南征之事,望着三娘说起了绿玉的事情,“宇文老贼想着你是任家唯一生还的人,自然会小心下手,可是若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妹妹的处境必会艰险很多。”
搬到别院来以后,绿玉比以往更为大胆,居然敢夜入小书房,擅自为裴澄添茶送汤;做衣做袜。
裴澄倒是来者不拒,东西让贴身小厮一律收下,转脸就送到三娘这里,却又一句交代都没有。
三娘收了四五次后也觉得好笑,某日晚间半玩笑半认真的说了绿玉和红裳以及宇文弼的关系,裴澄这才释怀。却狠狠地惩罚了三娘一回,累得三娘二日日上三竿才醒转过来,从此再不敢随意开他的玩笑了。
“哥哥放心,三娘自有分寸。”这毕竟是自己的家事,三娘不想说得太多,正好辛荷收拾好客房回转。她和裴澄站起身笑着送任寄远离去,却没瞧见任寄远转头离开的霎那微暗的神色。
梳洗罢。三娘倚在床头凉枕上,手握一把团扇慢慢扇着,听裴澄说罗繇这个人:“……倒还坦诚,把自己前后的事情说得那么详尽,和我们得到的消息相差无几。他和我们一样,现在也不知皇后到底打得什么主意,所以,在事情还没有任何前兆的情况下,他说他不会引祸延及他人的。”
任寄远无非是不想三娘分心多想这些事情。裴澄的打算却正相反,知道了大局,才能知道如何应对,所以。他在这件事上对三娘的态度则是相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三娘自问了解裴澄更多一些,所以任寄远借题转移的时候她并没有揪着话题不放。
此时听裴澄说出的罗繇的为人倒是让三娘稍微惊讶一些,她原以为这样一个人,应该是攻于心计,阴险狡诈之辈,倒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听起来这个罗繇倒像个君子……”
“是不是君子还言之过早,也许待明日正式颁布废黜太子的圣旨后,一切都会有名目了……”
裴澄的声音隐隐不安。三娘的心也随着悬浮起来。
二日午后。果然传出废黜太子为留王,封地为瞿州。那是大梁最为边寒之地,圣旨发出之日即是留王开拔封地之时,此去一行,留王终身不得回返京城。
三娘听到圣旨传来之时微叹皇家无情,裴澄却只摇头,说皇上这是在保太子之命。三娘回头想了又想,才明白裴澄话中的意思,太子被黜,下一任太子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有翻身的机会,封地苦寒,等同流放,这样的太子即便有几分实力,也绝不会对朝堂有任何威胁,所以苦寒之地也就成了保命之所。
皇上的圣旨下得如此决绝,朝堂之上还没有人反应过来,就猛地被皇上的第二道圣旨震懵过去:元皇后妒贤嫉能,诬陷熹妃产下怪胎,虢夺其封号贤,斥为谨妃。追封熹妃为熹贵妃。
紧接着第三封圣旨如期而至:令狐繇系熹贵妃之子,遗落民间二十三载,今朝得蒙天佑,得还皇室,赐封府邸,得载玉碟,是为二皇子。
朝臣们被三道圣旨打得晕头转向,等反应过来,欢喜者有之,愤怒者有之,怀疑者有之,蠢蠢欲动者有之,纷纷奏达天听,一时之间,皇苑京城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三件事。
别院中相对来说就显得安静很多,裴澄三人自听到圣旨后,欢畅一时,在别院的水榭痛饮狂喝整夜,只闹得三娘和几个丫鬟人仰马翻。
就在那日夜里,红绡忽然来报,楚姨娘开始月复痛,曲妈妈让她来报三娘,看样子是要生了。
稳婆、大夫都是事先准备好了的,韦医监又说楚姨娘胎位很正,所以三娘虽然略惊,却并不慌乱,让辛荷带人服侍裴澄三人去歇了,她则带着红绡等人守在东厢房外间。
第二日晚间,楚姨娘就顺利产下一子,守在楚云飞身边的丫鬟早机灵的禀了他,喜得楚云飞顾不得头痛欲裂,急急忙忙奔入了收拾妥当的产房。
夫妻情意自不必言,三娘识趣的领着丫鬟回了水榭。
去看过睡得正香的裴澄和裴琪,三娘不想打扰他们,让丫鬟收拾出了外间的罗汉床,自己歇在了这里。
本想着二日没事,可以多休息一会儿,谁知还是在辰时醒了过来,触目之际,全是里间往日熟悉的陈设,三娘一笑,定是裴澄趁她熟睡不备,抱她过来睡的。
辛荷进来灭烛花,瞧三娘醒来,忙喊来小丫鬟伺候她穿衣梳洗:“老爷和舅爷去了正院,说夫人醒来自让奴婢伺候着。”辛荷笑得眉眼弯弯,“老爷还吩咐小厨房给夫人备下了养气补血汤,说夫人辛苦,他看过小少爷,即刻回来陪夫人用膳。”
三娘假意嗔了辛荷一眼,嘟囔一句:“怎么什么话都让人带传,真是……”
辛荷不以为意,嘻嘻笑了笑,便让人喊了秋茗过来给三娘梳髻。
秋茗本就心灵,虽不耐烦针黹女红,跟着邹妈妈学梳髻倒是很上手,几个月下来,邹妈妈的梳头功夫她就学了个七七八八,三娘小产之后,秋茗因自责,便一直守在三娘身边,梳头的事慢慢也就由她接手了。
早膳时,裴澄和任寄远依时到来,同来的还有楚云飞:“云飞谢过嫂子对拙荆一直以来的关护。”又有些惭愧道,“云飞枉为人夫,居然在妻子生产之时大醉睡去,累嫂子一天一夜不得安睡,是云飞不好。云飞在此谢过嫂子。”
“楚将军何必自责,即便你当时在场,也是有心无力,不过是徒自着急。”三娘笑意宣宣,“再说我与姐姐的交情,怎好劳楚将军一个‘谢’字,都是分内的事,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云飞心下感激,他日为嫂子鞍前马后,云飞义不容辞。”楚云飞的话里都是真挚,三娘岂能听不出来,只是这话却过于重了,她又不知楚云飞素来脾性如何,正不知该怎么把话接下去,那边裴澄开了口。
“自家兄弟话说得这么客气就没什么意思了。”裴澄神色懒懒的,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东厢房那边还需要你去打点,别再这婆婆妈妈了。”
楚云飞也不介意,笑着向三娘执礼后便走开了。
三人合着裴琪,这才开始早膳。
用膳期间,裴澄如以往笑语宣宣,可不知为何三娘总觉得裴澄似乎隐隐含着怒意。等膳后任寄远和裴琪各自离去,三娘这才有工夫细细打量裴澄:“老爷可是有什么心事?”
裴澄一愣,笑着环抱了三娘,说出来的话却让三娘啼笑皆非:“他老婆生孩子,他倒好一觉睡到孩子出生,让你白白受累一天一夜……”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屋外辛荷拔高的声音:“夫人和老爷确实是在屋里,要不,奴婢帮舅老爷通传一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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