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珠和宜珠同炕而矛姐妹俩一年不见,似乎有讲不完的闺房话。守夜的绿蕊禁不住困倦,趴在木炕边打起了小盹。
说起徐氏,宜珠不放心地叮嘱毓珠:“我瞧着她是个好相处的人,虽然性子过于温吞,偶尔看着着急,但总比一肚子的鬼心眼儿要好。”
毓珠抿嘴儿笑道:“那大姐觉得谁一肚子鬼心眼儿呢?”
她已非昔日的卢毓珠,自然不会再犯那些亲者痛仇者快的愚蠢错误。今日徐氏听说了她在泰和堂的一席话,半是愧疚半是感动,甚至要向她道歉,倒是把她弄得十分不自在。
宜珠嗔笑一声,帮毓珠掖了掖被角,“不说了不说了,时候不早了,明儿我还得随父亲去庄子上呢。”
毓珠便不再痴缠,往被中缩了缩,阖上了眼睛。
翌日,传来皇帝即将启程回京的消息。
此次朝廷大修运河,乃是为连接京师与西京的河道,为两都物资往来提供便利。且本朝战事频繁,西京位置重要,是西北异族中原大地的门户之一。一旦运河工程告竣,届时数条人工、天然河道纵横交错,无论是兵力或是粮草的运输供给,都将比以往要快捷许多。
而负责此次工程营造的,正是兼任工部尚书的承恩侯,昭妃小蔡氏的兄长蔡亨。
其实关于由谁来主持运河的修建,朝中曾掀起一波明争暗斗,毕竟营造水利工程在任何朝代都是一项肥差。况且修河不同于治河,不存在失败与否的问题,既能在过程中牟取暴利,又能在竣工后获得圣上的奖赏,对于家族来说更是一件能够挂在嘴边炫耀的功劳。
只是大家争破了头,也抵不上昭妃一句枕边风。
这样的好事,不出意料地落在了蔡家手里。
连卢府的下人们也在议论,皇帝对运河工程的进展十分满意,并大加赞赏了承恩侯蔡亨。甚至有人说待皇帝返回京师,就要进昭妃的份位,说不得是正一品贵妃呢。
三太太魏氏掩不住满脸的喜悦,乐滋滋地和卢老太太说着这些传闻,仿佛她是蔡家出来的姑娘似的。
卢老太太一开口就泼了冷水,“京中和咱们一样的老勋贵,哪个拿正眼看过蔡家,你一副要把女儿贴过去的样子,被人知道了不嫌丢咱们家的脸?”
魏氏不以为然,语气带着三分鄙视,“老太太,您可别误信了旁人的话,有些人嘴上说不屑,背地里不知和蔡家打得多热络呢。前几日我去庙里添香,您知道我遇见了谁?就是余大太太和余二太太,和咱们宜姐儿有婚约的余家,逢人就说承恩侯夫人给她们下了帖子,她们去侯府新修的园子顽呢。”
卢老太太眉头一皱,“余家清流之家,怎么也干这种攀附之事?三媳妇,你可别诳我老婆子。”
魏氏面露委屈,“媳妇哪里敢在您面前说谎,媳妇现在是做什么错什么,都被您教训的怕了。”说着举起绣帕,假意抹了抹眼角。
卢老太太又气又笑地说:“怎么,昨天训了你几句,就记恨我老婆子了?”
只是,齐王赵礽却像一颗老鼠屎,污染了这段美好的记忆。
心痛的感觉又来了。
毓珠双唇微颤,终究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飞快地奔向那个笼罩在阳光下的男子,带着再生和重逢的狂喜,跌声呼唤:“爹爹!爹爹!”
却在快要近身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脸着地来迎接父亲。
可身手敏捷的卢景瀚哪里会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摔跤。
只一瞬间,他的大掌就掐住了毓珠的腰,一把将泪流满面的女儿举了起来。
毓珠窘然。
她……她已经十一岁了……
可她顾不了那么多,任由父亲像抱小孩抱着她,能重活一次感受父亲温暖的臂弯,她兴奋感激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在乎下人们目瞪口呆的表情。
卢景瀚心里也正高兴着。
离京前,因为徐氏,毓珠又和他赌气,为了讨女儿欢心,此次西京之行,他费尽心思收罗了几大箱宝贝。
只为博爱女欢心一笑。
怎料女儿似乎忘了前嫌,如此主动地亲近他,还哭了鼻子。
可见,父女就是父女,哪儿能一直记仇。
卢景瀚开怀大笑,伸手帮毓珠抹去泪珠,宠溺地问:“敏敏想爹爹了?”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毓珠鼻尖儿愈发酸涩,刚止住的泪生生又落了下来。
敏敏是母亲给她取的乳名。
她很喜欢母亲父亲如此唤她。
直到徐氏进门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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