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殷家,大都会唏嘘一声。
殷家老太爷殷谦,乃是大周朝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三元及第”的贤臣,历经三朝,德高望重,先帝与今上登基之初,皆以殷谦为辅政大臣。其人耿直清廉,傲而不骄,居内阁首辅一职长达二十余年。期间朝政清明,百官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然毕竟年事已脯殷谦于六年前便从朝中抽身而退,闲居家中养老。
正逢蔡家发迹,宦官抬头,朝纲渐渐败坏,不正之风大盛。
殷谦有心无力,只能寄希望于孙婿彰德太子。
可惜天妒英才。
彰德太子,今上嫡长子,中宫皇后孟氏所出,五岁立为太子,德行出众,文采斐然。两年多前,南诏里通外国叛乱,今上为历练太子,任命其为征南元帅,节制两广诸军。初时,战事顺利,频频告捷,南诏一度请求停战议和。正当群臣商榷议和事宜之际,南疆却传来噩耗,太子进山勘探地形,不幸误入毒蛇出没之地,被毒蛇袭击,伤及要害,加上天气,林木荫翳,山路难行,军医赶到救治,蛇毒已蔓延五脏六腑,夺去了太子年轻的生命。
南疆多山,毒蛇群居,当时与太子同行者几乎全遭厄运,殷家两位公子也在其中。殷大公子为救太子,负伤最多,听说死状惨烈,令人不忍睹之。
殷二公子有幸躲过一劫,却在急着寻找解草时跌落山崖,摔伤双腿。
今上钦定的太子妃,殷家大殷娡,在惊闻噩耗之后,触柱身亡。
准孙婿、长孙、长孙女相继离世,殷谦如何受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不久也于哀痛中撒手人寰,驾鹤西去。
殷氏一门,由此衰落,昔时的鼎盛,也如一坯尘土,归寂于风中。
宫中的孟皇后,也因痛失独子,一病不起。
太子薨逝,中宫不振,殷家式微……
毓珠骤然一怔。
她记得,赵礽就是在太子身亡后,接替了太子征南元帅的头衔,率领大军对叛军继续穷追猛打,最终大获全胜,俘虏了对方两万余人,并全权主持战后议和,为朝廷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风光凯旋,荣耀加身,原本无爵的赵礽,成为大周朝第一个被封亲王的皇子。
那时,他年仅十六。
满朝文武也因此改变了过去对他生母出身低贱的轻视。
父亲卢景瀚更是由衷为他感到骄傲。
赵礽却逢人就说,名师出高徒,他天资愚钝,全得益于父亲和其他恩师长久以来的指点和教导。
啧啧,多么谦逊的皇子啊。
只是,广西云南非平原,父亲擅长的是骑术,适应于北地作战,你在南疆打了胜仗,和父亲有一文钱的关系。
甄家?
上回祖母过寿,甄家二和她同坐一桌,倒是聊得很投缘。
“到时候你四婶带着你们去,我和你三婶要忙着置办年礼,你母亲有孕也不便出门。”燕氏絮絮说着,又看向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燕镐,“方才都教了你表妹什么,们一起赏腊梅,少不得要斗诗斗画。”
她想到什么,微微皱眉,“余家的哥儿姐儿也会去,你记着看住你三妹妹,可别叫她再和余六起冲突。”
毓珠勉强点头。
燕镐笑道:“今日有些晚了,明儿表妹要是得空,抽一整天时间,我们再继续。”
燕氏欣慰一笑,拉了拉毓珠的手,“毓姐儿,就这样说好了,明天你早些过来,也算是给二婶解闷了。”
毓珠微笑点头,又陪燕氏说笑了半会,待听到父亲下衙回府后,方才告辞离开。
她心事重重地进了大房正院。
卢景瀚刚换下公服,穿着藏青色的燕居私服,盘腿坐在炕头喝茶。
毓珠上前行礼请安。
徐氏从内房出来,见毓珠过来了,笑盈盈地说:“毓姐儿来得正好,甄二给你送了封信,适才和帖子一块送来的。”说毕将装信的盒子递给毓珠。
卢景瀚颇为好奇,打趣道:“咱们毓珠倒是人缘好得很。”
毓珠轻轻一笑,她也有些纳闷,却没有急着打开,命绿芜先收好,回屋后再看。
徐氏又问:“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毓珠露出一副馋嘴样,“我想吃太太包的水晶蒸饺。”
徐氏连声笑道:“好好好,你们父女俩先说说话,我去厨房看看。”说罢扶着丫鬟高兴地忙去了。
毓珠就和父亲对坐在炕沿儿,一面摆弄炕桌上的青瓷茶粳一面不经意地道了句:“爹爹您肯定不知道,我下午从燕表哥那儿得了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卢景瀚放下茶杯,饶有兴致,“说来听听。”
毓珠清一清嗓子,低声道:“那日祖母寿宴上,承恩侯夫人突然提及筹钱的事,大家以为是侯夫人临时起意,其实这件事是昭妃娘娘的意思。”
她觑了眼卢景瀚,见其并无过多反应,稍稍加重了语气,继续道:“包括齐王殿下将嘉宁长公主的遗作送来给祖母贺寿,说不得也是为了这件事呢。亏我们还诚惶诚恐的,如何晓得里头这么多文章,您说可笑不可笑?”说罢,小心翼翼地望着卢景瀚。
父亲性情光明磊落,与朋友交向来推心置月复,对于欺蒙愚弄之事深恶痛绝。如若他得知赵礽送礼别有用心,不过是为后来筹钱之事做铺垫,赵礽在父亲心中的形象必然会大打折扣,一落千丈。
毓珠眼巴巴的等着父亲露出惊怒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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