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封皇宫,四处张灯结彩,这座因君王染疾而死气沉沉的宫殿,久违了的喜气洋洋,也因为这喜事,卧病不起的君王,也有了精力起来布置规划。
万众瞩目的一日,北封国倾城公主,及笄。
红绸一直从懿云殿铺设到参政大殿宣武殿,而平日里参议政事的宣武殿也没有以前的严肃氛围,取而代之的是整整齐齐排列着的大臣们脸上期待而又激动地表情。
他们主动的一大早就在这儿站着,不过就是想有幸能亲眼见证这仪式的分分秒秒,若有幸能够窥得真颜,更是无憾!
而此时此刻,也不过才天刚晓白,懿云殿中,依旧是屏风一盏,隔绝了一隅天地。台下的宫女垂眸静立,而屏风以内,水束潺潺,龙嘴里吐出的氤氲的泉水,透着封闭的空间,氤氲着一圈一圈儿韵白的雾气。
池中有人。
她于池中垂眸静思,眼角眉梢间都是安然自得的灵韵。她眉间的白莲玉饰,随着雾气的蒸腾,变幻着如蛟龙般莫测的纹路。
随着细微的水声,她轻轻抚上额间的玉莲,轻然一笑。
这场景,多么像几个月前她还未出宫的时候,只不过场景虽像,心境,已然不同。
那时候,她拿着这枚玉佩,是为了解除婚约,从来没想过,遇见了他,生活会变得有什么不同。
而现在……
她捧起一汪清泉,清泉如碎钻,洒在她如玉般通透白皙的肌肤,缓缓跌落,在池水中,再次聚集。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虽然是极为轻微的,但她还是听到了。她立即警觉地皱起眉,看向那个方向,指尖已经缓缓凝聚起灵气,问道,“谁?出来!”
隔着雾蒙蒙的气息,从屏风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是轻笑声,然后,人影从雾色深浓处若隐若现,逐渐走近,直至完全清明。
帝朝云挑挑眉,“登徒子。”
这声虽轻,纳兰天阙却也听到了。但他但笑不语,轻轻附子,手拂过泛起一圈儿涟漪的水面,那温暖的水温,直直抵达了心底。
“你这登徒子,你这是第几次来偷看我沐浴了!”朝云瞥向他,神色不言而喻。
“非也非也。”纳兰天阙轻笑着摇摇头,“其一,我不是来偷看,我是光明正大的看;其二,不是第几次,而是第几十次;第三,”他看向水雾中朝云朦胧的身影,手指轻微动动,一旁架上披着的布巾就如灵蛇般朝帝朝云飞去,他继续道,“第三,我不是来看你沐浴的,而是来提醒你,你应该出来了。”
他话音还未落,帝朝云一个旋身而出,布巾灵活的包裹了她的身子一圈又一圈。随着她的动作,无数小水珠如同碎钻般炸开,向四周飞溅,而她的发端,也有数不尽的小水珠,逐渐汇成一注,随着肌肤的纹理,缓缓流下。
“还说你不是登徒子?”朝云气急败坏的喝到。
“为了你,偶尔登徒子一次,也无妨。”纳兰天阙挑挑眉,只轻轻一跃,就靠近了帝朝云的身边,然后伸出左手右手,横手一个公主抱,就把她抱了起来。
“喂!你干嘛!她们都在外边看着呢!”帝朝云看着他使劲压着自己抱着自己的手,她没有办法动弹,只能看着他把自己抱向屏风。
“我进来的时候,她们就已经看到了。”就算是遇到了不断扑腾的帝朝云,他也抱得她稳稳地,淡定的走向屏风。
这个寡廉鲜耻的混蛋!帝朝云在心里面无声怒骂,不过她好像忘记了,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恪守仁义道德之流。
一出了屏风后,在殿内等候的几排宫女一见此景,立马全都匍匐子行礼,诚惶诚恐低着头不敢看一眼。
“把东西放下,你们都出去吧。”纳兰天阙抱着帝朝云,走向一边的梳妆台。
“是。”整整齐齐的将手中的东西放置在一边,然后纷纷如潮退一般退出了大殿,最后一个还十分贴心的把门给关上了。
“我靠,他们到底是我的婢女还是你的!居然这么听你的话!”帝朝云盯着大殿最后只剩下他俩的这种情况,真心觉得心酸。
“当然是你的,我从来不收婢女。”纳兰天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把她放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取起一边的细绒布,轻柔而细心的给她擦拭着头发上的水。
“从来不收婢女?身边没有过一个女人?”帝朝云的注意力很明显的被转移走了,目光怀疑的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游离,“不可能吧,像你们这些富家子弟什么的,不是都通常会有一个什么丫鬟提上来的通房小妾之类的么?”虽然的确仔细想想,发现他身边是没出现过一只母的,真的这么纯情?
她这明显带着倾向性的话,纳兰天阙怎么会不明白?纳兰天阙没有说话,只是给她擦干头发的手明显重了几分,还顺带着扯下了几丝银发。
“痛痛痛。”帝朝云皱着眉毛,突然反应过来,转过头去问道,“你这是在干嘛?干嘛!”
“你没看出来么?给你梳妆打扮。”纳兰天阙回答道。
“你?”帝朝云一副怀疑的神色。
纳兰天阙凑近她的耳边,“父皇说了,今日行及笄礼毕,明日便与天圣发布诏书,定婚期完婚。”
“父皇?”帝朝云撇撇嘴,“叫得可真亲热。”
“呵呵。”纳兰天阙轻笑一声,不再说话,取了桌上的木梳,轻柔的梳着略微湿潮的发丝,早间的空气也很潮,但这头银发,像是一阵风吹过,就能干了似的。
直到发丝散开,整整齐齐的铺罗着,他转身,背对着帝朝云,淡淡道,“一响指的时间。”
“靠!”帝朝云飞速跳起来,扒下了自己身上湿溜溜的裹布,迅速的旋身穿上里衣,纳兰天阙转过身来的时候,她的手还放在栓里衣的带子上。
纳兰天阙十分自然地接替了她的工作,帮她把里衣的带子拴上,然后抖开盘上盛着的公主华服,一件件的按顺序给她穿上。
帝朝云也很奇异的没有反抗,甚至十分配合的随着他张开手,起身,坐下。
一身鲜红的衣裙,如同嫁衣般鲜艳夺目。与平时淡妆素裹的朝云相比,堪称天壤之别。而如果说清洁如莲的白色衣裙是圣洁,那一袭耀目的张扬的红色,则是如罂粟花般,妖媚,致命的诱惑。
最后一步,上妆。
她的肌肤已是如瓷如玉,纤细白皙得通透的地步,所以完全用不上绞面。梳妆台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色胭脂黛罗,她的面色本无血色,上些略粉的胭脂很必要,而其实并不需要有其他的改变,对于一副天人之貌来说,即使是这样,已是倾国倾城。
没有戴面纱,那一副蚀人魂魄的玉狐媚色,在同样妖媚的红色衬托下,更加的媚骨犹存。
纳兰天阙看着在面前的这样的她,突然有些懊恼,他自己没事情把她弄得这么好看干什么!将她打扮出来,只需要自己一个人看就够了!
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帝朝云颇有些得意的笑笑,缓缓行了一礼,莺声呖呖,“多谢朝阳太子前来观礼,太子殿下,请往宣武殿去。”
纳兰天阙盯着她数秒,笑着回礼,“倾城公主有礼,还请公主,不要让我等多等。”
帝朝云巧笑嫣然,“自然不会。”心里面的想法却是,不让你多等等,可能么?可能么?
纳兰天阙最后深深凝望她一眼,转身走出了懿云殿,向宣武殿走去。
过了不久,女官走了进来,陪着帝朝云一齐等待着午时的到来。
显得格外漫长而寂静的等待,直到宫内的钟敲响,宣武殿中的所有人,都松下了一口气,怀着紧张与期待的心情,望向殿门处。
不过是须臾罢了,从宫外传来的一阵细琐的脚步声,接着,就是逆着照射进宫殿的阳光,缓缓走来的人儿。
一袭红装惊艳,抹杀了万千世界中暗黑的光。长得及腰的银发,散落飞舞,而那张精致得无可比拟的倾城之貌,因严肃庄重而消弭了几分妖媚,虔诚的缓然前行的样子,让整座宫殿,都多了几分圣洁。
她一走进宫殿,就让世间万千,霎时间黯然失色。
满座惊然,满目痴然。
而她,就在这无数迷恋震惊的目光之中,淡然缓行,随着地上铺就的红毯,轻轻跨越过台阶,踏上至高处,垂眸行礼,“女儿帝氏朝云,感喟父皇十余年年教养之恩,今日及笄,愿秉承父皇之意,守孝百年,图就江山王图之霸业,巩我万里河山之风云。”
别具一格的感谢之词,既有礼谦恭,又霸气长存。
果真是内外兼修,倾城之德的倾城公主,与他人截然不同,别出心裁!
“哈哈哈!好!”帝天言今日打扮得格外有精神,看起来也没有病怏怏的样子,扶起帝朝云,朝向大臣们愉悦宣布,“今日,公主及笄,朕心甚悦,倾城公主之能,十数年来,众爱卿有目共睹!纯孝和善,谦卑纳谏,聪颖明慧,实乃继承江山王位之不二人选!北封古有帝氏玖歌,身女儿却心天下,今,朕在此,册封倾城公主为继位王储,待朕百年后,继承江山大统,享阅帝氏天下!”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女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大臣虽然心中偶有震惊,但还是迅速反应了过来。这却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望得当今王室后嗣,唯有倾城公主一人,得以所有人拥护,封为王储,继承皇位,当之无愧!
终于来了。
帝朝云闭了闭眸子,浅笑怡然,温声道,“众位大臣们请起。”
“谢太女殿下!”大臣们起身,观望着台阶之上。
旁边的太监立即高声喊道,“及笄之礼起!”
朝云缓缓踏步,坐在了一边设置的玉座之上,帝天言笑着走过来,随行的宫女端着玉盘上盛着梳子,金冠,玉簪等物。他走到朝云身后,用木梳将她的一头银丝理顺,然后,轻轻地将上半部分发丝束起,固扎。
他取过一边的金冠,将它固定于发髻之上,取来一支玉簪,将它顺着发线固扎在金冠之上,笑着在她耳边轻轻道,“第一簪,上天佑吾儿,心得所愿,如意一生。”
朝云听到帝天言说的这话,闭了闭眸子,心中簌的一痛。
帝天言拿过了第二支玉簪,顺着第一簪的方向别进发髻之中,继续笑着道,“第二簪,惟愿吾儿和乐美满,厮守良人。”
帝天言说着这话时,看向的是在台下显眼得一眼就能找到的颀长身影,眸中含着的是难以言喻的期许。
“朝阳太子殿下远道观礼,这最后一簪,便交付给朝阳太子吧。”他朝着台下的纳兰天阙说道。
“父皇!”帝朝云一惊,及笄束冠是北封皇族独有的礼节,唯有长辈才能得此殊荣,将最后一簪交给纳兰天阙,这是为什么?
“朝阳多谢北封国君。”纳兰天阙于台下,谦谦有礼,静施一礼,有条不紊的缓缓踏步,一步一步走上了台阶。
帝天言含笑退在一边,纳兰天阙没有拿旁边的玉簪,而是从袖中,缓缓拿出了一支玉簪,在明亮的大殿中,闪烁着温润流转的光芒。
此簪一出,满座皆惊!
帝朝云回头去看了一眼,也不由得显露出略微吃惊的神色!
此等温润的玉质之光泽,如浮云游龙于其中,只有在当年天圣、北封的订婚信物上可得一窥。但当年的两枚玉佩取自昆仑山中唯一的一块白墨双色玉璧,打造了那一对玉莲后,按道理来说,再不会有第二类!
这支玉簪不仅玉质惊人,而且,簪头镌刻着镂空的那一朵玉莲,除大小外,竟然白玉莲额饰一模一样。
他是怎么得到的?
而这时,纳兰天阙已然轻笑着,将这支玉簪缓缓别入她的发髻之中,轻轻抚过她柔美的发,道,“第三簪,惟愿汝之所愿,皆能成真。”
------题外话------
新的一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