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陵桃出阁当日,天还未亮,邬八月便被有异于往日的嘈杂给吵醒了。
朝霞伺候着她穿了衣裳,一边道:“三姑娘那边儿怕是已经挤满人了。”
“这么早……”
邬八月嘟囔了一句,倒也睡不着了,索性洗漱妥当,赶着去了邬陵桃的芳菲居。
这是西府今年第二次办喜事,之前那一场娶妻还要热闹些,只是邬八月不在,并无缘得见。
如今邬陵桃出嫁,因她所嫁之人邬八月并不太满意,是以也没心思去注意婚礼规格一类的事情。
到了芳菲居,邬八月便直接缩进了邬陵桃的屋里。
邬陵桃正在上妆,脸上白白红红的。邬八月坐在一边,见邬陵梅也在,忙招手唤她,道:“你也起那么大早啊?”
邬陵梅温柔地一笑,道:“今日三姐姐出嫁,怎么能不起早些。四姐姐不也一样?”
邬八月笑了笑,拉着邬陵梅坐下,同她细声说话。
邬陵桃举着小菱花镜看着身后两个妹妹,听她们说话。
“不知道东府有没有什么表示。”邬八月轻声说了一句,邬陵桃听见,立马接过话道:“东府能有什么表示?假惺惺地送点儿贺礼,面上能过得去就行了。”
邬陵梅笑了笑,没说话。
邬八月却是想到邬陵柳,道:“倒是忘了二姐姐了,她还排在三姐后面出嫁……什么时候?”
“也就比我晚上十日吧。”邬陵桃嗤笑一声:“她摆谱呢,说早春时出嫁,太冷。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
邬八月有些不明,询问道:“这话怎么说?”
“陵梅那段日子往东府跑得勤,让她说。”
邬八月便看向邬陵梅。
邬陵梅缓缓笑着说道:“二姐姐说要是早春时出嫁,天儿冷,她身子娇弱经不得冻。钱家也应了,寻人重新看了日子,定在暮春时节。六礼请期已过。只剩亲迎一项。二姐姐得知出阁日子排在三姐姐之后,又不愿意了,想让钱家改回原来的日子。亲迎之日已经拟定了,不能更改。”
邬八月恍然大悟:“所以二姐姐出阁排到三姐姐出阁后面去了……”
邬陵桃嗤笑一声:“她从小就喜欢跟我们姐妹比。比衣裳比首饰比小金库,大了便只有比男人。”
上妆嬷嬷低声提醒了一句,邬陵桃搁下小菱花镜,闭了眼睛微抬了下巴,继续说道:“白瞎了那钱良明。”
“钱良明?”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邬八月想了下才反应过来:“二姐夫?”
邬陵梅点头道:“嗯,那便是二姐夫的名。”
邬八月忍不住问道:“三姐姐见过二姐夫?”
“见过。”邬陵桃道:“那钱良明挺会做人的,提亲的时候还专程带了礼物,来我们西府。府上每个人都收了他的礼。”
邬八月张了张口:“我还以为,大伯母那边儿给二姐姐寻的未来夫婿……”
“以为是个瘸子哑巴盲人残废一类。要么就是脑子有毛病,性子太差?”邬陵桃笑了声:“别说你,起初我也这么觉得呢!”
邬陵桃叹了一声:“不过不得不说,这次那邬陵柳的运气还真是不错。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能嫁给那钱良明。也算是三生有幸。”
邬八月默默地低了头,不好再接话。
要说邬陵柳嫁的人好,那岂不是又要提及邬陵桃。
她嫁的人除了身份高,别的,恐怕还比不上府外来来往往的贩夫走卒。
上妆嬷嬷低声道:“三姑娘,好了。”
邬陵桃缓缓睁开眼,看着铜镜中面若桃花的娇艳女子。缓缓吐出一口气。
“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邬陵桃蓦地叹息一声,转身对邬八月道:“等我嫁了,你们要好好孝顺父亲母亲,照顾株哥儿。”
邬八月点了点头,邬陵梅却是笑道:“三姐姐别忘了我呀。放心吧。便是四姐姐今后出了嫁,家里还有我呢。”
“你还比株哥儿小呢。”
邬陵桃起身走到邬陵梅面前,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邬陵梅揉着额头笑。
贺氏所出的邬家三朵花,一朵比一朵娇美。
邬陵桃望着浅笑盈盈的邬八月和邬陵梅有些入了神,半晌方才道:“别人家的女子出嫁。姐妹会哭。我出嫁,你们倒是只顾着笑。”
邬陵桃鼻头一酸,将两个妹妹揽进怀里。
“不要为我担心,也别刻意逗我笑。我出门的时候,你们俩要记得哭。往后我在陈王府觉得憋屈难过的时候,想一想你们哭的模样,我就会变得坚强。因为我知道,我是长姐,是你们的榜样,我输不起,我也绝对不能输。我不想看到你们为我第二次流泪。”
邬八月将脸埋在邬陵桃怀里,闻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轻声道:“三姐姐,你要好好的。”
“放心,陈王府便是龙潭虎穴,我也淌了,有什么怕的?”
邬陵桃莞尔一笑,轻轻推开两个妹妹,扬起下巴,道:“天也已经亮了,你们去用点早饭。今儿一日都要忙活了。”
邬陵梅应了一声,先出了门。
邬八月却是支开了屋里伺候的其他人,招来朝霞,将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交给邬陵桃,让她放进她的嫁妆箱子里。
“这是什么?”
邬陵桃接过锦盒,有些疑惑地问道。
邬八月轻声道:“这里头,是我制作的各种香料。”
邬陵桃顿时一个挑眉,伸手揭开锦盒,一瓷瓶一瓷瓶地翻看了起来。
“有害人的,也有利己的。”邬八月抿了抿唇:“陈王府里的女人,听说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不然前陈王妃也不会这么年轻就郁郁而终。三姐姐去了陈王府后……”邬八月顿了顿,道:“心肠该硬的时候,还是得硬起来。后院之于女人,便如同战场之于男人。后院是没有硝烟的战场,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邬陵桃沉默地看着邬八月,邬八月继续道:“三姐姐不用担心使用了这些东西会让人查到你身上。每一瓷瓶,只够一个人用的量,再找不到相同的。王妃的私库,没有人敢轻易翻看。整个陈王府后院,三姐姐你最大。陈王那样的性子,绝对不会费心思去追究。只要手段高明些,做得干净些,不会有人知道。”
邬陵桃轻轻阖上锦盒,望着邬八月,沉吟半晌后问道:“八月,你在漠北究竟经了些什么事?我总觉得,你同以前……很不一样。”
邬八月便轻轻笑了起来:“三姐姐,人都是会变的。不变的人,多半都已经是死人了。”
邬陵桃望着邬八月良久,方才缓缓地点头,道:“东西我收下了。”
“三姐姐用得顺手就好。”邬八月站起身,笑道:“折腾一上午,我也是真的饿了。我先去用早膳。”
邬陵桃目送邬八月离开,手轻轻搭在锦盒上。半晌后,她露出一个笑容,轻叹一声:“这样也好,总好过太过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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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刚过,邬陵桃便被陈王从邬府接走了。
邬府正在宴客,邬八月从女眷一方席上起身,打算回琼树阁。
众人兴致都很高,邬家接二连三的喜事。
先有邬良梧娶妻小顾氏,然后有邬老任今年恩科阅卷官,再有几日前,皇上亲自下旨调邬居正回京的喜讯,再然后便是今日,邬陵桃出嫁,成为陈王妃。
似乎已经苦尽甘来。
只是这些热闹,邬八月都不大愿意往前凑。
她无意扰了别人的兴致,离席时动作很轻,也没让旁人察觉异常。
离开喧嚣的宴客之地,邬八月缓步走在回琼树阁的路上,权当消食。
暮霭跟在后面叽叽喳喳地说话,倒也不显得寂寞。
忽然,暮霭对邬八月道:“四姑娘,表少爷一家要到京了,为表少爷今年秋闱做准备。四姑娘您说,表少爷能金榜题名吗?”
“表哥?”
邬八月想了想,的确是记得在漠北时,贺氏来信说起过此事。
表兄贺修齐三年前府试夺魁后,因病未能参选殿试,今年便早早来燕京准备。
邬八月那时还暗暗嘀咕,觉得舅父一家给这位表兄太多压力了。
邬八月笑道:“表哥有这个实力的话,自然会金榜题名。”
“老太爷是阅卷官呢,要是正好阅到表少爷所作文章,表少爷进士及第是没问题了。”
暮霭脸泛红光:“听说表少爷十分俊俏呢……”
邬八月和朝霞无奈地对视一眼。暮霭这丫头没事的时候爱搞怪耍宝,她也并非如她所表现得那般,看重男子相貌。
“老夫是阅卷官,就能以权谋私了?”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沿着声音出的地方望去,却是岔道上行来几人。邬八月定睛一看,顿时垂头。
为首的竟是她回京后一直未尝得见的祖父。
“八月见过祖父。”邬八月蹲身福礼,邬国梁冷峭地盯着她。
正要开口说话时,邬八月来时的那条道上却飞奔跑来一个府中小厮。他见到邬国梁后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隔着老远便喊道:“老太爷,赶紧去前厅,宫里来了人,皇上有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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