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的刀锋离头顶只有三尺,念雪挪开双臂,一双泪涟涟的眸子迎着刀锋看上去,眼里有奇异的光一闪即逝。
做这种凌空下击的动作,眼睛必然要向下看的,军士的眼睛撞上了孩子的眼睛,刀锋定住了,像有个人强行攥住了他持刀的手。心跳声一下、两下、三下……念雪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刀还没有砍下来。那个军士只觉心里像蒙了雾一样的模糊,这一刀到底要不要砍下去?应该砍下去吧?可是,真的要砍死这个孩子吗?
“你干什么呢?”与他一队的人猛地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趔趄,险些从马上跌下去。旁边那人急得一头汗,圣驾都停下来了,这个家伙中了什么邪,只是发愣。但那人只能干着急,他被挡在外围,又不能下马绕过来,把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小孩子干掉。
“这是怎么了?”后面那辆华贵的明黄车辇车空掀开了一半,露出谢午华那张威严的黑脸,低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两个御林军被主帅一喝,忙不迭地下马拜倒,结巴道,“这,这里有个孩子……”
谢午华何等眼力,还能看不到离车辇不远的念雪,他冷叱道,“难道你们两个,还对付不了这个孩子?”
刚才被瞳术所制的军士咽了口唾味,他还是不想杀这孩子,但不杀她,自己的脑袋就保不住了。他咬了咬牙,又举起了刀。
“慢着!”一个清朗温厚的声音喝住了他。锦阳帝掀开车帘走下了车辇,谢午华连忙也跟了下来,挥手让那个倒霉的军士赶快滚开。
锦阳帝低头看着念雪,柔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不能慌不能慌!”念雪默念着师傅的告诫,抬起头仰望面前的高大男子,可怜兮兮地抽泣,“我,我从山上摔下来了,好痛!”
女孩儿可怜的眼神,哀哀地叫痛,让锦阳帝的心也无端地痛了一下,他不觉向那个孩子伏来。谢午华赶上几步,阻止道,“皇上,别碰那个孩子!”
锦阳帝明白他的意思,回头笑道,“午华,你也太小心了,就是一个小女孩儿而已,也值得你这么紧张?”
他蹲下来,伸手抚去她头上的草屑断枝,细看这个女孩儿,锦阳帝不禁一怔,她的小脸虽然让尘土和泪水弄得脏兮兮的,但还是难掩她的清秀美丽,尤其那双泪盈盈的眸子,那么晶莹明亮,竟让锦阳帝如陷迷梦般恍惚迷离。他越发放柔了声音,“孩子,你的家在哪里?朕送你回家去。”
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震惊的场面出现了。那个孩子慢慢靠过来,小手紧抓着锦阳帝的披风,偎在了他怀里,呜呜地哭出了声,“我好害怕!”
“放肆!”一个看傻了眼的军士回过神来,暴喝一声,抢上一步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拉开,却被皇上投过来的严厉眼神吓得退了回去。锦阳帝收回恐吓军士的目光,轻抚着孩子的后背,温言软语地安慰,“别怕,有朕在这里,谁也不敢伤到你!”
孩子似乎嗯了一声,寻求保护似的越发抓紧他,越发哭得委屈。锦阳帝虽已有了五女二子,但从未特别在意疼爱过哪个孩子,也好像从没有在他的儿女三岁以后抱过他们。就算对太子,他更介意的也是那孩子将使他的政权更加稳固。至于疼爱关怀,反正孩子们的乳母丫鬟一大堆,不缺关照。他整天忙于政务,闲暇时偶尔想起哪个孩子,叫过来说几句话,过问考教一番功课,再赏些玩意儿,就是他父爱的体现了。孩子们见到他也都规规矩矩的,从不敢主动和他亲近。
而现在,一个陌生的女孩儿正依偎在他怀里哭泣,这是他所有儿女都没有过的大胆举动。但他很喜欢她的大胆,很喜欢她的信任和依偎,女孩子的泪水浸透了他的龙袍,热热地贴在皮肤上,心似乎都被她的泪水泡的温软了。
“咳!”谢午华在他身后轻咳,提醒道,“皇上,军队都停下来等着呢!”
锦阳帝这才想起后面还有几万人马,他又拍了拍怀里的孩子,“别哭了,朕带你坐马车好不好,你看那马车多漂亮。”
孩子动了动,立刻抽了口冷气,低呼一声,“痛!”
锦阳帝这才注意到她的裤腿撕破了一大块,露出的小腿上血迹斑斑。他皱了皱眉,回头道,“午华,这孩子的腿伤成这样,怪不得她哭的这么厉害,你快去把车门打开,朕抱她上车。”
谢午华气得想笑,心想皇上我们可是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死人都见了成千上万,这点伤也算是伤?一看就知道筋骨没事,只擦破点皮而已,一个乡野间的丫头,哪有这么娇气。但他也不好反驳,打眼色让军士去开车门找军医,自己伸手过来,恭敬道,“皇上您怎么好做这些事,还是臣抱她过去吧。”
锦阳帝瞟他一眼,笑道,“午华你戎装在身,会硌痛她的,还是朕抱她上车。”说着,他有点笨拙地抱起孩子,向车辇走去。谢午华在他身后皱眉月复诽,“这是犯了什么病?你对我外甥有这么好吗?”
上了车,人马开始继续前行。军医也到了,诊断结果和谢午华目测的分毫不差,上了些药包扎好也就没事了。锦阳帝又让人弄了水来给她洗脸。脸洗干净了,所有看着她的人,包括久经沙场血火,心毅如钢的谢午华都是一怔,一叹。这女孩儿的容貌气质如玉如仙般清丽出尘,这样的女儿家,皇室也难得一见,更别说会出在这乡野之地。
谢午华怔过,疑心顿起,沉下脸来喝问,“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来这里?”
女孩身子一颤,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转过去又把头埋在了锦阳帝的怀里。锦阳帝抚着她的头,对谢午华无奈笑道,“午华,你怎么把沙场上的威风拿来吓唬小孩子,你这张脸这身杀气,她要是不怕才怪呢。不如这样,你到后面的车上坐吧,朕慢慢跟她说话。”
谢午华又气又窘又有点好笑,“皇上,您这是……”
锦阳帝自知此举欠妥,话说得格外得软,“朕知道是过分了,可是这孩子怕你嘛,午华你是大功臣大元帅,不至于和小孩子计较吧。你先委屈一下,回京后朕给你赔罪。庆功宴上朕自罚三杯,不,自罚六杯给你赔罪好不好?”
锦阳帝话已至此,谢午华除了下车还能怎样。关车门时又看了眼女孩子纤细颤栗的背影,心下疑虑顿去,不禁摇头苦笑,皇上说得没错,如果这孩子不怕他才怪呢。不用说上阵对敌时如何,便是在家里,他的三个儿子见到他也都是噤若寒蝉,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的紧张,何况是这个已经受了大惊吓,又初次见他这副锅底脸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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