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静华山岳霆寨来了一个自称徐越的人,他带来了胡公子的亲笔信,让山上凡愿意跟着他的人跟徐越走,到齐朝另有安排。不愿意的可在徐越手上领五百两银子,自寻出路,但有一点规矩必须遵守:如还留在大渊,终生不许为贼为盗,作奸犯科。
山上大部分的人愿意到齐朝去,也有一些人倦了刀头舌忝血的生涯,领了银子下山,打算以后平静度日。
只有两个人既不愿离乡也不要银子,悄悄地下山而去,从此不知去向。这两人就是息河和苏恒。息河愿意跟着这个断了一臂的男人浪迹天涯,相偕终老,这个男人没有惊艳的相貌,绝世的武功,高深的谋算,但他有一颗可以全部给她的心,这颗心,亦是世间独一无二的。
戴着银狐面具的胡公子,是息河少女时期最美丽的迷梦,而为她断去一臂的苏恒,才是她终生质朴踏实的相守。
假贺云涛带着贺云祥回了滁州,果然没有任何人看出不妥和破绽。三日后这二位皇子终于要离开滁州回京去了,滁州知州和监军心里念佛不已,那个神秘兮兮,来滁州一个月都不知道他是来干嘛的二皇子总算要走了,于是真心欢送。
回京的五天行程贺云祥和假贺云涛朝夕相处,内心真是纠结无比。无论是谁和一张纸变成的人朝夕相处都得纠结,而且比贺云祥更纠结。
直到回了宫进了秋蝉阁见了哥哥,可怜的贺云祥才舒服地喘了一口气。从此就专心等着那位神通广大的翊雪姐姐来给他治病。
假贺云涛向父皇作过禀报后就离宫回了自己的府邸,从此深居简出,每日里只在自己的书房里呆着,妻子儿女都不常见。在他回宫后的第七天,侍从发现他死在了书房里,面色平静,没有痛苦挣扎之色。多个太医和仵作几次检验,皆说二皇子是因心疾突发,骤然死亡。
康明帝当然有所怀疑。贺云涛年纪还不到三十,素来身体健壮,哪来的心疾之症?还严重到了会暴死的程度!
他倒没怀疑是贺云阳动了手脚。因为贺云涛的生死与贺云阳毫无利害牵扯。康明帝的疑心直接放在了还在东宫养伤的太子身上。要说太子的身体也真是差劲,当年贺云阳挨三十鞭,还耽误了治疗,也在半年伤愈;而太子只挨了十鞭,每日精心疗伤调养,大半年里,伤只好了一半。如此的孱弱,由不得他不下废黩其另立太子的决心,所谓另立,其实也没得选,只能是贺云涛,可偏偏他刚生出这个念头,贺云涛就心疾暴死,若说太子与这件事全无干系,谁能相信?
可就算真是太子做的,康明帝也只能没脾气。反正老二已经死了,现在就是把太子从病榻上揪起来,再抽一通火龙鞭,也不能让老二活回来。而如果太子再死了,齐朝就真的后继无人了。康明帝长叹一声,颇有膝下荒凉的凄惶。
假贺云涛被收殓入棺,停灵举哀。贺云阳不禁真心佩服翊雪的手段,那张符纸真的持续了半个月的效果,而且从生到死,假贺云涛从未露出任何让人疑心的破绽。这般高明的变幻术,若非亲眼见到,实难相信。
一个月后,贺云涛下葬。又过了半个月,皇宫里来了一个白须白袍,道骨仙风,潇洒得不得了的道人。自称从海外仙山而来,在袤合洲游历,走到齐朝境内,忽然心血来潮,掐指算来,竟然与一位齐朝的皇子有半年之缘。然后这位白袍大仙准确报出贺云祥的生辰八字,分毫不差。说想见见这位皇子,并想带其离开半年,圆满这段意外之缘,以后才好继续回到海外仙山修行。
接待这位大仙的是内廷总管。这位刘总管在这个位置上三十多年了,可谓阅人无数,什么样的谎言没听过,什么样的谎言识不破。可面对这位大仙时,刘总管直眉瞪眼,对大仙的滔滔不绝只有连连点头的份儿。
可这么大的事,哪是一位区区的内宫总管能做主的。于是这位刘总管忙忙地把大仙安排在了极应景的访仙阁住下,就去禀报了康明帝。
刚死了一个儿子的康明帝心情极糟,再听到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更是怒从心头起,一杯茶泼在刘总管的胖脸上,将他赶了出去。
消息灵通的贺云阳得了信,立刻去了访仙阁,焦急道,“翊雪姐姐,你不该吹得那么玄,我父皇他向来不信这些的。”
一个白须老者被一个年轻人叫做姐姐实在吊诡,偏偏老者坦然受之,他托起颔下白须抖了抖,怒道,“什么叫吹!姐姐我这样还不够道骨仙风吗?你看看这把白胡子。姐姐我当年在天界做‘司音羽灵’之时,见到的上仙都有这么一把雪白的胡子!姐姐我牺牲花容月貌变成这样,巴巴地到这里来给你弟弟治病,你那老爹居然连见都不见我,真是又难缠又不知好歹!”
贺云阳无奈,“姐姐,你能不能先变回来,我这样和你说话很别扭!”
满脸怒气的老者一怔,然后怒容迅速转为促狭得意的神色,他抚须微笑,慢悠悠说出三字,“懒得变!”
贺云阳强忍着没吐血,心想幸好天景还不是十分像她师傅,不然如此促狭刁钻,他就不只是折寿,干脆直接入土好了。
当晚,康明帝独饮了几杯闷酒,回到御书房,又没心思看奏折,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翻看解闷。
正看着书,忽然一阵头晕,他想是刚才多饮了几杯,现在酒劲上来了,他揉着额头,端起茶来喝了几口。头却更是晕得厉害,书上的字都晃来晃去的。他吸了口气,想叫个侍从进来扶他去休息。他在御书房时从来不要身边有人,所有的侍从都站在门口听传。
这样的习惯在平时倒也没什么不妥,可现在他头晕目眩,不但无力站起,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这就很糟糕了。
他在彻底晕去的一瞬,似乎看到窗户无声打开,一道人影飘了进来,然后,桌上的灯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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