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的清晨格外寒冷,秋棠天没亮便已经起身,见谦嫔依旧睡得很熟,便又蹑手蹑脚的出了门去,打算到小厨房为主子煮些清淡米粥,再熬些乌鸡汤,为谦嫔补补体力。♀
而当秋棠提着食盒返回正殿时,尚未进门便听见殿内传来谦嫔凄厉的哭声,秋棠惊得手一抖,食盒掉落,细粥汤品滚落于地,尚冒着热气。
秋棠顾不得散落的吃食,快速飞跑进屋,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谦嫔无力的倚在床上,淡粉的被褥上竟然被殷虹的血迹染红了一大片,而谦嫔却是用手捂着小月复哭的凄惨,本就不好的脸色如今更是白的吓人,清秀的凤眼里晶莹的泪珠不断的滑落,衬着满头的冷汗,显得三分狼狈、七分可怜。
秋棠连忙扑了过去,焦急的拉着谦嫔的手,急声问道:“主子,主子!您觉得如何了?可是月复痛得厉害?您别怕,奴婢这便去禀报皇后娘娘传太医过来,您挺着,一定要挺住啊!”
秋棠说罢,又喊来两个服侍谦嫔的宫女过来照看着谦嫔,自己便飞快的跑去找皇后求救去了。
高无庸本是奉皇上的旨意,带着两个小太监端着李太医配好的药正向着钟粹宫行来,尚未走到钟粹宫便与皇后身边的玥茹撞了个正着。
那玥茹似有急事,本是低头走得很急,突然一眼见到高无庸便赶忙迎了上来。
“高公公可是奉皇上之命要往钟粹宫看谦嫔娘娘去?”见高无庸点头,便又叹息道:“唉!先别去了,快去禀报皇上,今天一早谦嫔娘娘突然小产,皇后娘娘得到宫人禀报已经传太医去诊过脉了,说是已经落胎,如今好歹算是止住了血,只要调养得宜,谦嫔娘娘的身子还是可以养回来的。”
高无庸听了一愣,又转回身看了看身后小太监端着的汤药,也不禁摇头叹了口气,吩咐玥茹回去向皇后复命,自己便转回养心殿禀报皇上去了。♀
雍正得知此事的时候正在作画,听了高无庸的回禀,握住画笔的手便失了以往的灵活流畅,在画纸上留下明显的一顿,毁了即将完成的一幅山水。雍正盯着眼前已有瑕疵的画作,也没了继续作画的心思,静默片刻,沉声说道:“知道了。高无庸,传朕旨意,谦嫔敬慎持躬、淑惠安和,晋为谦妃。再命太医李绍芝好好为谦妃调养身子,告诉谦妃,让其安心静养,待出了小月,朕得空便会去和她说话。”
高无庸忙应诺着去往钟粹宫传旨去了。
且不说这谦嫔晋封谦妃的旨意在宫里引起了怎样的波澜,但就皇上先后赏赐的两批名贵药材及珍惜古玩就足够让人侧目的了。原本因谦妃落胎而暗自高兴的妃嫔们又再次羡慕嫉妒起来,然而各宫主位却是纷纷前来探望谦妃,谦妃虽然心里因着失去孩子而难过,然而却没想到这么快便得到了晋封的旨意,又见内侍总管高无庸传来皇上关切的安慰,悲伤的情绪总算是略微和缓了些,因此也强打起精神与往来的妃嫔应对一番,不管内里如何,表面上却是一片姐妹和睦、后宫安宁之态。
不管后宫众人此时的心思如何,奉辰苑的暮朝却是十分欣慰。因着刚刚与m联络过,得知m已经顺利完成任务,又将m再次送回空间,暮朝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暮朝想起m得意洋洋的话语,“我办事,你放心!以后还有什么任务尽管交给我,保证完成的干净利落!”
暮朝心里却是想道倘若不是万不得已,自己也不会允许这个m跑到空间外来,虽然只是一小会儿,但却足够让暮朝提心吊胆了。总之不管怎样,暮朝都不希望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又想着既然已经做了些准备,起码当梦中情形发生的时候,自己也并非完全没有应对的手段,又不禁觉得安慰了一些。
暮朝坐到书案旁,翻阅着自己近两日写的关于商贸的书稿,又想起雍正现在的情绪必然低落,便想琢磨些能让雍正感兴趣的东西,一来可以让雍正开心些,二来也可借此机会博得雍正的好感。
打定主意,暮朝便想动手画一幅草图,正想伸手取笔,却发现自己的右手依然包着厚厚的棉布,暮朝皱起好看的眉,思索片刻,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又用左手取了笔,用着略显僵硬的姿态画起图来。
其实以暮朝所处的年代,笔这种东西早就已经是进了历史博物馆的文物了,只有少数有权有势又喜爱历史之人才会偶尔拿出这种古老的写字工具附庸风雅一番,以显示自己的博学多才。指控盘、声控键,有些人更是干脆让机械人助理代劳,又方便又快捷。若非自己当年为了讨好那人喜爱历史的祖父,发奋图强的恶补了一年的历史国学、琴棋书画,如今自己也不会如鱼得水,对古代的生活适应良好。当年为了博得老祖父的青眼,暮朝专门练习了很久的毛笔字,不仅右手练得一手好字,更是凭着超强的记忆力及学习能力,能够模仿出仅见过一次的古代书法大家的笔法,写出的字就连鉴宝商人及历史专家都难辨真假,尤其是左右手可以同时写出一幅兰亭序的本事,直令得眼界极高、脾气古怪的老祖父大呼奇迹,顿觉找到了知音,那一段时间每日拉着暮朝谈诗论画,直让那人大呼嫉妒。
然而为了不让多疑的雍正怀疑,暮朝如今不得不强行用左手模仿出僵硬生涩的笔法,然而想到了当年的趣事,眼角唇边都带上了暖暖的笑意。
雍正走进来的时候,正好便看见了这一幕。只见那人左手运笔姿态略显僵硬的在画着些什么,精致的凤眸澄澈明净,和煦的目光中闪着点点喜悦,唇边一抹笑纹虽浅,却是十分温暖。雍正不禁看得一愣,随即心里也好似被注入了一股暖流,驱散了原本压抑的心情,也不禁眉目舒展,唇边含笑了。
暮朝虽然动作僵硬,但是画得却是极快。一幅图画正要收笔,感觉到殿中来人,却是没有立即起身,而是不紧不慢的画好了最后一笔,将湖笔放好,才抬起头对那人展颜一笑,轻快的说道:“四哥来得好早,可是又惦记着奉辰苑的好茶了?”
雍正见到那人轻松的笑容,心里也跟着开心了几分,侧头略一思考,便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道:“可不正是惦记着这里的好茶。说来也奇怪,本都是一样的茶,为何在别处偏就喝不出这里的味道来。因此四哥没有办法,也只好每日奔波往来,只为了一品八弟这里香茶的甘甜醇美。”
自从有了上次的经验,暮朝如今却是将茶备了两种,却不想雍正这次却没饮普洱,而是选了胤禩爱喝的碧螺春。
雍正喝了几口色淡味醇的碧螺春,顿觉回甘清雅、鲜爽生津,于是心满意足的放下茶杯,语气轻快的叹道:“难怪八弟最爱这碧螺春,确实是难得的好味道。”
雍正见那人一如既往的每天忙碌,整日伏案写写画画,手伤了也不在意,将书籍献出后依旧如此,不由得心里又涌出些许感动。面上却是有些责怪的感叹道:“你这是忙什么呢?既然已经将书籍给了四哥,那么也该让自己轻松一些,不说好好保养身子,反倒每日依旧如此费心劳神,真是一刻也不让四哥省心。”
暮朝见雍正关心自己,便笑着解释道:“那书籍中虽然说了未来很多神奇之事,然而却也不是事无巨细的详加记述。因此有些时候我便将自己看过书后的所思所得动笔写下,希望能多少帮到些四哥,也算是为大清尽一份心罢。”
雍正听到此话,自然非常高兴,便探过身子去看暮朝刚刚完成的图画。然而这一看先是一愣,随后又是一惊,震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暮朝见到雍正这如自己预期般的反应,倒也没有惊讶,只是静静的站在雍正身侧,陪他一起看图。
半晌后,雍正终于回神,震惊的瞪着暮朝,犹不敢相信的问道:“你这图中所画……难道真的是……那书籍中所描述的只需后膛装弹且可以连发子弹的火枪吗?”
暮朝这图中所绘正是19世纪中叶,美国人斯宾塞设计的机械式连发步枪。这种连发枪的枪托内有一簧力供弹管,枪弹首尾相接,击发装置为外露击锤式,利用扳机护圈控制半圆形的枪机旋转供弹和下降时开锁。暮朝这图画得极是复杂细致,为使雍正及工匠们看得清楚明了,又在旁边相应的位置上详细做了标注,因此雍正虽然看不懂图中枪支复杂的构造,却能够明白这图的意义和分量。
暮朝见雍正十分震惊的模样,便轻声解释道:“以前皇父对西学很是感兴趣,我记得他就曾经有过一对制作精美的火枪。只是那火枪需要前膛装药,又不能连发子弹,射程和精准度都要差些。我得了那些神秘书籍后,便刻意研究了描述武器的这一段记载,又询问过江湖中几个能工巧匠,加上自己的研究琢磨,便得了这图。本想着用它讨皇父欢心的,却被皇父一番绝情的话伤了心,谁知如今却是便宜了四哥。这图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我并未真正验证过。如果四哥有兴趣,可以做出两把试试看。倘若能够成功,那么于大清、于四哥都是天大的喜事。”
雍正却是摇头笑道:“以前小时候看汤玛法所绘之机械图便觉十分神奇,如今看八弟这图才猛然发现,原来八弟竟然对机械构造有如此天分,长此下去,便是称呼八弟为机械之王也不过分。”
机械之王?
暮朝突然愣住了。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个低沉冰冷的声音,“世人都道我无情恐怖,为机械人之首,然而他们不知,你,才是真正的机械之王。”
机械之王吗?暮朝皱起眉头,向来从容优雅的脸上现出少见的茫然。看着面前自己所绘的枪支草图,暮朝不由得又想起那场持续百年、死伤无数的机械人与人类的战争,突然便有些怀疑,自己如今将这恐怖的武器提早了一个多世纪引入历史,是不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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