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下朝后脚步匆匆的一路疾行,紧皱的眉显示着帝王此时糟糕的心情。高无庸带着一众内侍宫人一路小跑的紧跟着圣驾,却是惊讶的发现皇上并未如往常一般回奉宸苑看望宸贵妃,而是直接回到了养心殿。
雍正坐在御案旁,伸手拿起单放在左边的密折,面色阴沉的翻开折子,仔细读了两遍,忽然随手将密折用力的掷于地上,脸上的表情更加阴郁。
高无庸见皇上心情不悦,给了奉茶的宫人一个眼神,那宫人刚刚调到养心殿侍奉没有多久,见到皇上龙颜震怒心中便十分忐忑,端着托盘的手竟然都有些微微发抖。
高无庸叹了一口气,瞪了那宫人一眼,却是伸手接过了托盘,轻手轻脚的走到皇上身旁,为皇上奉上一杯刚刚冲泡好的碧螺春。随后退至一旁,没有多话。
雍正拿起茶杯,先是喝了一小口茶,清淡却凛冽的茶香顿时溢满唇齿心田,如一股清流略微冲淡了雍正心中的烦闷。雍正又连品了三小口茶,深邃的凤眼微微眯着,不知想到何事,锐利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嘲讽之色。
雍正自己也十分清楚,对于陌陌这个孩子,自己的确给予了太多的宠爱。正如允祥所言,如此令人侧目的圣宠只怕会弄得宫中之人心生嫉妒,给陌陌招来祸患。然而雍正一向自负,大权在握之后更是乾纲独断,原本雍正认为凭借自己的权势以及对后宫的掌控,必定能够护住陌陌平安周全。
然而雍正却未料到,如今竟然有人胆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对陌陌下手,若非自己安排在陌陌身边的暗卫机警,陌陌只怕已经被奸邪之人暗害了去。想到这个命运坎坷却又极其特别的孩子差一点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受到伤害,雍正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惶恐和恨意。
后宫之中风波未平,朝堂之上也不消停。
雍正原以为自从雍正元年自己于乾清宫西暖阁召见满汉文武大臣,面谕秘密建储之事以后,便不会再有大臣胆敢因此事结党营私,擅自揣摩圣意而另有所图。然而如今自己只不过对六阿哥多宠爱了几分,朝廷之上便有些异动。
还好谦妃的父亲刘满官职不高,虽然胆小怕事但却是个明白人,否则若是当真与那些自以为是的蠢奴才搅和在一起,原本自己将弘曕抱养给谦妃,希望他们母子得以团聚的一番好意岂不反倒给那孩子惹来一堆麻烦和祸患?
想到此处,雍正深邃的凤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雍正深知建储必须慎重,不可明立又不可不立。但无论如何,康熙末年诸子争位的混论局面绝对不能在本朝重演。
雍正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一旁,神色略缓,侧头对高无庸吩咐道:“即刻传军机大臣张廷玉到养心殿议事。”
由于再过两日便是乌拉那拉皇后的生辰,尽管雍正崇尚节俭,然而对于这位嫡妻皇后的生辰却也格外重视,每年都会在皇后生辰当日于宫中设家宴为皇后庆生。
皇后正于坤宁宫中试着为寿辰新制的锦衣,却忽然听闻皇上册封诸位皇子的旨意,晋封四阿哥弘历为宝亲王,五阿哥弘昼为和亲王,六阿哥弘曕为瑞亲王,三位阿哥竟然俱都封了亲王位,彰显对几位皇子一视同仁、不偏不倚的同时,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其中。
玥茹瞄着皇后的神色,适时的劝道:“皇上将三位阿哥一同册封为亲王,倒也是件好事。这样一来,也省了后宫之人暗自揣摩皇上的心思,平息了宫中多少是非,皇后也乐得省心不是?”
皇后嗤笑一声,伸手点了点玥茹的额头,无奈道:“傻丫头,坐在皇后这个位置,又岂能有省心的时候?皇上如此行事想必是想平息后宫及前朝关于储君之位的诸多猜测,将三位阿哥一同晋封为亲王,的确表明了皇上对待几位皇子的态度。只是依我看来,却未必当真不分远近、一视同仁……”
见玥茹面露不解之色,皇后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侧头沉思片刻,却忽然问道:“宸贵妃孕育皇嗣有功,前些日子我吩咐你送到奉宸苑中的补品药材及上好的衣料宸贵妃可是用了?”
玥茹点头答道:“奴婢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心思查探,却不想宸贵妃竟然毫无戒心、大大方方的用了那些药材和衣料。听说还做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抱枕,说是夜里拥着睡眠可以缓解日益增大的月复部带给身体的压力。奴婢当真不知这宸贵妃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女子,若说她聪明吧,怎会在怀有身孕之时对食物衣着如此不加小心?可若说她愚笨吧,又怎么可能让皇上对她如此恩宠纵容?”
皇后眼光微闪,却是笑道:“这宸贵妃当真是一个聪明颖悟的女子。她看似凡事不拘小节、大而化之,然而却有着玲珑剔透的心肝,知道在此时伤害她及月复中的龙胎对我而言没有半分好处,因此对我送给她的东西倒也来者不拒、索性物尽其用。皇上对宸贵妃如此重视,她身旁的宫人侍从皆是皇上亲自挑选,即便我贵为皇后也不敢在其中安插眼线,也只能派些面生的宫人在奉宸苑外打探些消息,她的身旁又岂会少了合用的能人?想必那些东西早已经过了几番检查,有毒没毒宸贵妃自然心中有数。只是我却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当真会用那些东西。这位宸贵妃的确有些意思!你这丫头能形容出宸贵妃的音容相貌,但却无法描绘她的气质神韵。说起来,我倒是更想亲自见一见这位久负盛名却神秘莫测的宸贵妃了。”
皇后寿宴,后宫妃嫔皆盛装出席。
皇后身着明黄色宫装,一派雍容高贵之态,后宫妃嫔皆期盼能在宴席之上被皇上所注目,因此细心描摹装扮,力求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于皇上面前。
由于今日是皇后的生辰,因此雍正特意与皇后一同出席寿宴,以显示对皇后的敬重,彰显皇后在后宫之中不可动摇的国母地位。
见雍正及皇后驾到,妃嫔宫人皆俯身下拜,行礼问安。雍正携手皇后入座后,才挥手叫起。嫔妃们依照身份入席,郭贵人却忽然说了一句:“怎么不见宸贵妃娘娘?”语气轻松愉悦,看似在与身旁的海常闲谈,清脆的声音恰巧能让帝后听见,却又不显过于突兀。
雍正冷冷的瞥了一眼郭贵人,却是转头对皇后说道:“宸贵妃自从怀有身孕后,便极易疲倦嗜睡。因此朕特意让她在奉宸苑休息养胎,是以今日未能前来为皇后贺寿。”
皇后听闻雍正所言,温柔浅笑道:“宸贵妃怀有身孕自然应当好生休养,况且宸贵妃温柔明理,已于昨日令宫人将贺礼送至坤宁宫。宸贵妃亲手所绘的那幅凤凰傲意图很是传神,臣妾喜欢的紧,已经吩咐宫人挂在坤宁宫的正殿里了。”
雍正见皇后贤德大度,满意的点点头,正想吩咐开席之时,却见一位身着宝蓝色宫装身披同色披风的丽人在两位宫人的陪伴下缓步而来,身形纤细袅娜,一张俏脸明丽出尘,精致的凤眸漆黑如点墨,唇边含笑,肌肤胜雪,正是自己放在心尖上呵护疼宠的佳人暮朝。
暮朝行至殿中,正要行礼却被雍正出言阻止,“朕原本早就允许宸贵妃不必行跪拜之礼,何况如今宸贵妃怀有身孕更是不可劳累。快过来坐下暖暖身子,大冷的天气怎么竟然只穿了一件这样的披风便出了门来?朕送给你的白狐披风极是保暖,怎么今日反倒不穿呢?”
极有眼力见的高无庸在暮朝走进殿中之时便吩咐宫人在雍正左手边加了一个座位,果然获得了雍正赞赏的一瞥。
暮朝走到雍正身旁,在宫人的服侍下解下披风,于皇上左手边的座位坐下,笑着解释道:“皇上不必担心,今日并不怎么冷,穿这件棉质披风正好。”
皇后听闻雍正提到白狐披风心中一紧,脸上的笑容却是丝毫不改,大方得体的说道:“宸贵妃刚进门,身上定然还带着凉气,赶快让宫人将暖手炉拿来为宸贵妃暖暖手!宸贵妃如今的身子可是大意不得,凡事小心些总是没有错的!”
雍正嫌恶的看了看宫人手中那轻薄的蓝色披风,皱着眉回身对高无庸吩咐道:“这样棉质的披风在这寒冷的天气如何能保暖呢?你去将朕今日穿的紫貂披风取来,给宸贵妃穿上。”
暮朝听得哭笑不得,连忙道:“皇上,这殿内比室外暖和许多,如何用得着穿紫貂披风呢?”
雍正却是固执的说道:“在殿中即便不用穿着,也可以用来盖盖腿,总还是有些用处的。朕看皇后所言很是有理,你如今的身子多几分小心总是没有坏处的。”
于是,在一众妃嫔羡慕嫉妒的眼光中,暮朝无奈的将皇上那个华贵无比的紫貂披风盖在腿上,由于披风过长,难免会垂在地上。暮朝看着有些心疼,感叹道:“这样贵重的披风弄脏了岂不可惜?皇上还是令宫人将它收起来吧!”
雍正却是无奈的瞪了暮朝一眼,轻笑道:“不过是一个物件,又能贵重到哪里去?你只管用就是了,不必多心。”
暮朝见雍正如此坚持,也便不再争辩,果然身上寒气未散的时候双腿盖上披风的确暖融融的很是舒服,暮朝想着一会儿若是热起来再将披风取下也不迟。
雍正看到暮朝盖上披风后舒服的微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纹,眼神中的炙热及爱宠却是丝毫不加掩饰,令后宫嫔妃惊诧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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