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虽然并不在意一个宫女的死活,然而此次她却不得不来。卫子夫觉得平阳公主所言十分有理,惠宁公主生的太过美貌,偏巧气质神韵又与陈皇后颇为相似,依照陛下对惠宁公主的重视与恩宠,只怕这位惠宁公主长留于宫中时常陪伴在陛□侧迟早是个祸患。倘若等到惠宁公主将陛下迷得神魂颠倒之时,再想除去她,便没有这个机会了。
卫子夫一想到惠宁公主竟然治好了大皇子的恶疾,便恨得牙根痒痒。明明是那么好的机会,本来可以让那个本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尽早消失,只有如此,自己才能衬陛下哀伤痛苦之际,以温柔小意抚慰陛下的伤痛,才有机会为陛下诞育皇子,只要有了皇子,自己和三个女儿才有出头之日。然而这一切都被那个该死的女人给破坏掉了!
想到陛下对于惠宁公主的重视与恩宠,卫子夫又有些担忧起来。然而思及平阳公主所言,卫子夫又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一定要借此次机会将这个心月复大患除去。如若不然,只怕此人迟早必会变成第二个阿娇来与自己争宠。
卫子夫看着漪兰殿外驻足观看的宫人们,听着众人不满的议论与惶恐的猜疑,简直将惠宁公主形容为一位滥杀无辜、十恶不赦的妖女,卫子夫转头望向漪兰殿紧闭的殿门,微微扬起唇角。
卫子夫看了看时辰,暗想陛下应该很快便会到来了。为了给刘彻留下最完美的印象,卫子夫不着痕迹的理了理衣袍,乌黑柔亮的长发梳成柔婉的堕马髻,衬得她本就白皙清瘦的脸庞愈发楚楚动人。
见到刘彻的御驾行来,卫子夫掩去眼中的谋算,袅袅娜娜的俯身下拜,浅粉色的裙裾在她身侧散成美丽的弧度,如同摇曳于风中的山茶花。然而,当她看到与刘彻一同前来的美貌女子时,不禁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如同见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原本聚集在漪兰殿前愤愤不平要求陛下严惩惠宁公主的宫人们也看傻了眼,心中暗讨莫非是自己眼花了?陛□侧那位身着浅蓝色曲裾深衣薄施粉黛却依旧美得惊人的女子可不正是惠宁公主么?只是,她此时不是应该躲在漪兰殿中,为自己所犯的罪行忐忑不安吗?为何却又与陛下一同从宣室殿方向而来?看到陛下冷肃的面容,众人皆有些担忧起来,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猜错了陛下的心思,极有可能做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刘彻看着跪在地上忐忑不安的众人,也不叫起,语气冰冷的开口说道:“流言蜚语比刀戟利剑更容易伤人,尔等岂能在真相未明前便以歹毒的言语肆意污蔑一名女子为妖孽?如此作为与杀人害命的凶徒何异?”
刘彻说到此处,又淡淡的瞥了一眼微微颤抖的卫子夫,冷声问道:“你身为夫人,竟然不顾身份与宫婢一起推波助澜、传递流言,欲置惠宁公主于死地而后快。朕没想到,你竟然能够为了那个人做到此种地步。在你入宫之日,朕便对你说过,望你谨言慎行、谦恭有礼。怎么对朕说的话你总是阳奉阴违,对她说的话倒是言听计从?你就这么肯定,她说的话便都是正确的?”
本来早已准备好言辞正欲狡辩的卫子夫反射性的抬起头,惊讶的瞪视着刘彻冷峻的面容,只见刘彻薄唇微扬,噙着一抹嘲讽的笑纹,深邃的双眸闪着了然一切的微光。卫子夫心中忽然痛而绝望,原来,陛下竟然知晓一切,却不动声色的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深渊。这便是自己倾心相待的夫君啊,如今竟然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将自己抛诸脑后。
卫子夫咬紧嘴唇,眼中渐次闪过种种痴迷与挣扎,最后却只是黯哑着声音轻声问道:“陛下可曾真心喜欢过臣妾么?哪怕,只有片刻的心动?”
刘彻默而不答,卫子夫却忽然苦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落下了眼泪。卫子夫只觉得自己如同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在梦中,出身卑微的她竟然得到一位身份尊贵的帝王的喜爱与垂青,不但取代了与帝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结发妻子独得圣宠,更加对帝王逐渐倾心以至于深深爱上了这位与自己地位悬殊、高不可攀的男子。平阳公主所言不差,自己此生最大的错误,便是竟然对陛下动了真心。
不知为何,卫子夫竟然忽然想起陈皇后,当年陛下为了自己而弃陈皇后于不顾的时候,她也是同自己如今一般心碎绝望吧!以前自己还曾经暗笑陈皇后痴傻,竟然当真爱上陛下,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被陛下偶然间流露出的些许温情所感,不知不觉中竟然交付了一颗真心。等自己幡然醒悟后悔之时却为时已晚,真心既已交出,再想要收回便难如登天了。
卫子夫垂下眼帘,恭敬的俯身下拜,“臣妾有罪,请陛下责罚。”
刘彻见卫子夫认罪,也不再多言,命令侍卫即刻将卫子夫送回岁羽殿,无旨不得走出岁羽殿半步。至于参与传递流言的宫人则全部关入掖廷暴室,严刑拷问,直至其招出主谋为止。
刘彻旨意一出,宫人们顿时哭声一片,不断磕头苦苦哀求,却仍被侍卫堵住嘴巴迅速拖走。卫子夫见刘彻漠然望着自己的眼神,只觉得浑身发冷。
卫子夫转头看向黛眉微蹙面色凝重的暮朝,竟然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语气苦涩的轻声说道:“你生的这般美貌,又是这样的身份,只怕日后也注定无法逃月兑情缘纠缠。只望你不要对任何一位男子动心,尤其是身份贵重的男子。他们只会将女子作为争夺的对象,或是玩弄的人偶。”
刘彻脸色一沉,不悦道:“放肆!朕看在你为朕诞育三位公主的情分上,没有即刻将你打入掖庭暴室,只将你禁足于岁羽殿,已是十分宽容。你若再不好好反省,继续胡言乱语蛊惑人心,朕必以宫规严惩不贷!”
卫子夫轻笑一声,垂首道:“臣妾谢陛下恩典。”
卫子夫语毕,便起身随着侍卫而去,竟是再未曾回首看刘彻一眼。
暮朝望着刘彻阴郁的面容,轻声说道:“皇兄这般为我严厉惩治卫夫人与诸位宫人,实在让我很是不安。我听皇兄言语间好似已经知晓究竟谁是主谋之人,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劳师动众牵连这么多无关紧要且听命行事的宫人呢?”
刘彻看着暮朝面露不忍之色,忽然轻笑道:“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们这般以如此歹毒的流言蜚语陷害于你,你难道还要为她们求情不成?”
暮朝摇头道:“我并非想要为她们求情。我只是觉得,她们虽然有错,但以酷刑拷问似乎太过严厉了些。若是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即使皇兄对她们用了再重的刑罚,也终究无济于事。皇兄倘若想要证据确凿,定然还有其他方法。”
刘彻凝视暮朝半晌,缓缓说道:“朕今日才发现,暮朝竟是如此心软之人,不但不喜战争,竟也见不得他人受刑被罚。你暴露这么多弱点给朕,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暮朝直视着刘彻探究的双眼,直言不讳道:“倘若我深藏不露、乖巧圆滑,皇兄便会不再怀疑我,对我放下戒备之心么?那样只会让我更加不安全吧!”
刘彻微微勾起唇角,眼中竟然满是愉悦的笑意,“朕如此行事自有朕的道理,此事你便不要再过问了。你昨夜陪朕下了一夜的棋,应该十分疲累了,早些回漪兰殿好好休息一下,朕改日再与你一较高下。”
暮朝见刘彻心意已决,也便无法再劝。暮朝心中暗讨,或许这个主谋之人,与刘彻有着莫大的渊源。刘彻既想给那人一个警示,却又不想将此人的身份公诸于世。看来,那些宫人们只是被刘彻用来敲山震虎的工具而已。否则,精明如刘彻,怎会不知那些宫人们只是听命于人的小人物,根本不会知晓主谋之人的身份。
暮朝想到此处,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更堵,也许,自己永远也无法学会善用这些所谓的帝王之术,为了顾全大局,为了保住某些人,可以面不改色的看着那些无辜之人被酷刑折磨,不但没有半点怜悯,更加觉得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刘彻发觉已到早朝的时辰,想着昨日刚到长安,一会儿即将觐见的匈奴使者,微微眯起双眼,望着暮朝远去的背影,面色复杂难辨。
平阳公主听闻刘彻竟然将卫子夫禁足于岁羽殿内,并将所有参与此事的宫人打入掖庭暴室施以酷刑,心中猛然一紧,竟然划过一抹不详的预感。平阳公主焦虑的在寝殿内踱着步,暗自猜测着刘彻的心思,想到刘彻毕竟没有当面问罪于她,或许尚无确凿的证据。
平阳公主渐渐放下心来,伸手取来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正欲品茶之时却忽然听闻侍女急切的回禀道:“启禀公主,陛下派遣内侍前来公主府传旨,命公主即刻接旨。”
平阳公主大惊失色,惊慌之下竟然失手打翻了手中的茶杯,满满的热茶洒在身上,透过鹅黄色的直裾深衣渗入皮肤,将娇女敕的肌肤烫得一片通红。平阳公主呼痛出声,顿觉腿上灼痛难忍。本就精贵的浅色丝绸侵染了深色的茶水,显得十分狼狈。恰在此时,前来传旨的内侍已经到了寝殿门外。
平阳公主不悦道:“有什么大事竟然这般咄咄逼人?莫非是天大的事,竟然在前厅等上片刻都不行?本宫正欲沐浴更衣,看谁有这样天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本宫的寝殿?”
内侍却是恭敬的说道:“陛下命奴婢将一封信交给公主,既然公主有所不便,也可令近身侍婢前来取信,公主倒也不必亲力亲为。只不过,陛下令奴婢务必告知公主一句话,陛下信中所言之事颇为重要,望请公主仔细斟酌后尽快给陛下回信。若是公主的回复令陛下不满意,惹得陛下震怒,只怕会使公主麻烦不断、后患无穷啊!”
平阳公主忙令侍女将信取来,也顾不得身上的烫伤,便迫不及待的展开竹简,刀笔所刻的冷硬线条刺痛了平阳公主的双眼,竟然是刘彻亲笔。竹简之上字虽不多,却字字直指人心,言辞凿凿、言语犀利。平阳公主尚未读完,额头上便已经渗出点点冷汗。
平阳公主手握竹简,失神的低语道:“原来,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无责任小剧场:
卫子夫:陛下,你霸道、你残忍、你不可理喻,简直让人无法继续和你恋爱下去了!
刘彻:……暮朝,你怎么看?
暮朝:皇兄的手段的确有些狠辣,如此对待身旁之人,这还能不能一起玩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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