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阿娇苏醒后,刘彻的唇边一直带着清浅的微笑,柔和了脸上原本冷硬的线条。于是汉宫上下皆已知晓,因为皇后娘娘日渐康复,因此陛下近日心情颇好。
由于大汉与匈奴停止征战,暂时修好,在联姻之后便开放了通往西域的商路,大汉与西域各国皆有许多商贸往来,匈奴人也时常用兽皮等物交换大汉的丝绸与西域各国的特产,各国相互往来、互通有无,暂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对此感到最为欢喜的莫过于平民百姓,他们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重建家园,享受着和平带来的盛世繁华。
刘彻对此虽然乐见其成,但却并未放下对匈奴的警惕。为了饲养更多战马,打造更多精良的武器,自年初之时刘彻便提拔桑弘羊为大农丞,令其着手负责实行了盐、铁、酒官营,同时施行均输、平准、算缗、告缗、统一铸币等政策,极大的提升了大汉的税收,使国库充盈,国力日益强盛。
看到百姓们安居乐业,刘彻也颇感欣慰。他时常会想起那位极力主张大汉与匈奴休战和解的神秘女子,想到她的微笑、她的坚持,想到她时常吹奏的故乡吟,想到她如今为了汉凶间的和平远嫁匈奴,再想起她曾经极为认真的对自己说,希望能够找到一位真心疼爱她的夫君,相夫教子,过平静快乐的生活,刘彻不禁心中怃然。
由于阿娇醒来,刘彻龙颜大悦之余,特意派遣使者带着厚重的赏赐前往匈奴看望惠宁公主,除了试探之意,也略表心中的赞赏之情。然而刘彻却没有想到,前往匈奴的汉使竟然带回一个让他十分震惊的消息,惠宁公主自从生产之后便身体虚弱,已经于三日前病重不治,撒手人寰。
刘彻皱眉沉思半晌,又详细询问了惠宁公主生病与辞世的时间,想到暮朝的忌日总算比阿娇苏醒之时晚了半个月,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然而想到那个见解卓绝、聪明颖悟的女子,刘彻又不禁觉得十分可惜,再想起因为她的努力和坚持带给大汉及匈奴的种种改变,刘彻仰头长叹一声,茫然若有所失。
当太医来到宣室殿为刘彻诊脉之时,刘彻忽然沉声询问道:“皇后的身体好了么?”
郑太医被问得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躬身回禀道:“皇后娘娘经过多进补与调养,凤体已经康复。只要日后保养得宜,便不会再有头晕体弱之症。”
刘彻点点头,待太医退下后,皱眉沉思半晌,起身从书房的暗格内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卷帛画,便开启密道,想要给阿娇一个惊喜。
椒房殿内,暮朝正在领着两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蓁儿和据儿开心的围绕在母亲身旁,稚女敕的小脸上满是愉悦的笑容。
母子三人正玩得高兴,忽见翠缕上前禀报道:“启禀皇后娘娘,秦夫人求见。”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说道:“请她进来吧。”
翠缕疑惑的望了皇后娘娘一眼,应诺而去,心中却暗自惊异,对于皇后娘娘竟然要见这位据说是近来最受陛下宠爱的夫人深感不解。
慕枫走入殿内,也不向暮朝行礼,反而亲热的坐到暮朝身旁,自然无比的将据儿抱在怀中轻声逗弄着。据儿竟也十分给面子的靠在慕枫的怀中,咯咯的笑弯了眉眼。
暮朝看着据儿对着慕枫露出乖巧甜美的笑容,忽然觉得十分不安,不着痕迹的以两个孩子需要午睡为由命翠缕将他们带回寝殿休息。
慕枫见殿内已无旁人,便笑着问道:“怎么,刚刚抱一会儿就心疼啦?莫非是怕我拐带你的宝贝儿子?”
暮朝冷笑一声,不屑道:“就连真名都不敢报上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得到他人的信任?咱们还是坦白直接一些的好。你不是说过当我回到汉宫之时,你便会对我坦言你的目的与意图么?既然你以蓁儿为由,逼我提前返回汉宫,不如便一并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
慕枫微微一笑,摇头叹道:“你的确有些本事,自从上次侵入你的梦境被你觉察后,我便再也无法故技重施。此次利用蓁儿将你骗会汉宫,还是我狠心的对自己下手,利用催眠使自己相信蓁儿已经出事才勉强骗过了你。”
说到此处,慕枫忽然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用凄切悲伤的声音说道:“我知道妹妹心仪陛下,可你也不该以夺舍之法占据皇后娘娘的身体。你明明知道陛下深爱皇后娘娘,你如此做,岂不是让陛下痛苦一生?”
暮朝皱起眉,随即觉察到密道之中有些异动,心中一凜,一向清澈的双眸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
此时密道中的刘彻已经被无意中听到的事情震惊得僵直了身体,纵使刘彻见多识广,此时也不免乱了呼吸,一颗心跳得飞快,却勉强按捺住激荡的心绪,屏息等待着那人的回答。
只听那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你以如此无稽之谈污蔑皇后,难道就不怕陛下责罚么?”
不知为何,听到那人否认此事,刘彻却是微微松了口气。刘彻琢磨着自己隐秘的心思,不禁苦笑,原来不知何时起,自己竟然将那人放到了如此重要的位置,甚至明知道她有问题,也不愿怀疑,更不忍相疑,宁愿自己一人承受种种纠结与苦闷。想到一向狠绝果敢的自己竟然也会惧怕知道一些事实,刘彻不禁拧紧眉头,深邃的星眸中闪过种种复杂之色。
慕枫满含笑意的双眸凝视着暮朝,却用极为刻薄的语气嗤笑道:“莫非此时此刻,你还以为你的陛下会相信你吗?”
暮朝轻笑道:“我究竟是谁,陛下最为清楚不过,几时轮到其他人置喙?也许你想用这种方法引起陛下的重视,进而获得陛下的喜爱。只是,你这一步走得的确很糟糕,不但输了陛下先前对你的好感,只怕还会惹来陛下对你的厌恶。”
说到此处,暮朝忽然靠近慕枫,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对于帝王君主而言,对待后宫之事有其共同之处,事实是什么从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愿意相信什么。而只要他们愿意相信,再虚假的事情也可变为毋庸置疑的真实。你可以猜猜看,刘彻是愿意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慕枫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只要他心中留有疑惑也便够了,埋下一颗种子,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你也别怨我,谁让你偏要以阿娇的身份出现在刘彻面前呢?你这个样子当真丑死了,我还是喜欢你本来的容貌。”
密道中的刘彻见两人停止了交谈,不禁有些担忧起来,正欲开启机关,却听见慕枫悲伤的哭泣道:“难道你真的不是我的妹妹吗?可是我昨天明明梦见妹妹回到汉宫来了,倘若她病逝后魂魄又无处可依,很快便会魂飞魄散的!”
暮朝实在不愿与慕枫继续谈论此事,正欲开口之时,却见刘彻忽然从屏风后走出,沉声问道:“你刚刚提及的夺舍之法,难道竟是真的不成?你可会用,有何依据?”
慕枫直视着刘彻的双眼,点头道:“我自然是懂得的,妹妹比我更加精通此法。练成此法,便如同灵魂不灭,如同永生。倘若陛下有兴趣,我可以将此法传授给陛下。”
刘彻尚未开口,却听暮朝冷笑一声,斥责道:“当真是一派胡言,竟敢以如此荒谬之事欺骗陛下。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若是我现在砍下你的头颅,你是不是可以即刻运用夺舍之法,继续存活下来?”
刘彻望着暮朝愤怒的模样,忽然开口劝道:“你身子才刚好些,不要为了这些小事伤神。来人,将秦夫人带回东明殿,无旨不得擅离寝殿半步。”
慕枫恭敬的向刘彻与暮朝行礼后便随着侍从离开了椒房殿,却在刘彻看不见的角度对着暮朝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暮朝心中暗恨不已,想到刘彻晚年对长生的执着与追求,竟然纵容炼丹术士胡作非为,闹出将长公主下嫁不久之后又斩杀女婿的笑话,只觉得头痛欲裂,决心一定要阻止此事。
暮朝刚刚唤了一句彻儿,却见刘彻忽然递给她一卷帛画。暮朝微微一愣,轻轻展开帛画,在见到那数十张精巧的帛画后震惊得呆愣当场。
暮朝小心翼翼的翻阅着手中的画卷,一张张、一幅幅画面中虽然场景时间有所区别,但其中都有着同一个容貌秀丽、温婉柔美的女子,竟是描绘了阿娇从儿时到成年的整段经历。
暮朝神色复杂的凝视着刘彻,迟疑的问道:“这些帛画,都是彻儿亲手所绘?”
刘彻微笑着点点头,得意的说道:“朕的画很出色吧,这画中的女子是不是与你十分相似?只可惜这画中之人不会说话也无法动作,终是比你少了几分神韵与灵气。既然你已经醒来,朕也不需要每日对着这些帛画寻求慰藉了,因此便将它们拿来椒房殿送给你。”
刘彻说着说着,忽然欺身上前揽住暮朝纤细的腰肢,嗅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低声说道:“你倒是好好说说,你要给朕什么样的回礼?这回礼若是朕不满意,可是要重新准备的!”
刘彻边说便轻轻吻着暮朝微微泛红的脸颊,喃喃低语道:“不若,就将你自己作为回礼送给朕好了,好好赔朕一个良辰美景、软玉温香,朕便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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