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等人向颇为引人瞩目的一行人望去,只见为首之人容貌俊美、气质高华,身着玄色深衣、紫貂外袍,除了佩戴于腰间的由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玉佩以外,并无其他饰物,却无端的让人觉得他身份贵重、不可逼视。
在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容貌细致柔美,一双精致水润的双眸清澈明净,也许是饮了些酒的关系,白玉般细腻的脸颊上此时泛着淡淡的粉红,一身质料上乘的紫色深衣衬得她的纤柔的身子愈发玲珑有致,与男子身上质地相同的紫貂外袍穿在她娇小的身上不但不显臃肿,反而与她身上的华贵气度相得益彰。
两人身后分别跟着一男一女两名侍从,以及十余位体格高壮、身材魁梧的护卫。正是刘彻一行人。
卫青呆愣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带着张次公与赵信来到刘彻与暮朝面前,恭敬的行礼道:“给公子、夫人请安。此时天色已晚,请准许属下护送公子与夫人回府。”
刘彻微微勾起唇角,淡然道:“此处不比家中,不必如此多礼。我与夫人先行一步,你们几人自便就好。只不过,我不希望听见关于今晚之事的半句传闻,还望几位好自为之。”
卫青等人连忙躬身应诺,行礼相送。卫青望着刘彻小心翼翼的护着身侧的女子,想到他在深宫中消磨岁月的姐姐,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张次公为人不拘小节,言语直率,他愣愣的望着刘彻护着暮朝离去的背影,低声叹道:“没想到公子竟是如此长情之人,绕来绕去,最终放在心上的竟然还是原来的发妻……”
心机深沉的赵信则不动声色的将一切记在心中,未有半句闲言。
刘彻扶着暮朝乘上马车,让她舒服的靠在自己怀中,并体贴的为她按揉着额角。
刘彻想着刚刚在店中所见的情形,低声说道:“朕从未想过像张次公那样的汉子也会对小小的汤包如此喜爱,卫青和赵信竟然也跟来凑热闹。虽为同僚,他们几个的关系也似乎太过亲近了些……”
刘彻忽然问道:“你看赵信此人如何?”
暮朝侧头思索,缓缓答道:“我毕竟只与此人有数面之缘,并不算熟识,评断难免会有所偏颇,彻儿胡乱听听就好。我常听人说起匈奴人虽然体格高壮、孔武有力,但是却心思简单,比不得汉人睿智聪慧、擅长谋略,但今日我观赵信此人,却觉得这个人并不简单,至少,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憨厚直率。”
刘彻眸光一闪,“哦?你如此评断可有依据?”
暮朝轻笑道:“刚刚你我走下楼梯之时,卫青、张次公、赵信三人几乎同时看见了我们一行人。其中,赵信呆愣的时间最长,表面上看来最为震惊的非赵信莫属,但我却认为,他在掩饰着什么,而那惊诧莫名的表情大多都是装出来的。”
刘彻闻听此言也颇为感兴趣,“以你所见,究竟如何判断一个人表现出来的震惊是真是假?”
暮朝缓缓言道:“所谓人心难测海水难量,这世上最难猜测揣摩的便是人心。然而即使一个人再懂得掩饰自己,他脸上的一些细小的表情也会显露他真实的想法。不知彻儿有没有发现,卫青和张次公见到我们虽然也十分震惊,但他们眼中的惊讶只有短短一瞬,而之后所显露的神情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与手足无措。而赵信眼中显露震惊之色的时间却显然要比卫青与张次公长上许多,也许他想以此显示他憨厚耿直、不懂掩饰内心,却不知如此行事恰恰暴露了他心机深沉、多疑狡猾。”
刘彻心中一沉,想到当年向自己大力举荐赵信的卫青,深邃的双眸染上一抹阴郁。刘彻想起前些日子命卫青苦练的古曲广陵散,锐利的双眸闪过一抹阴鸷。倘若卫青当真胆敢在他面前演奏此曲,那他倒要好好查查,弄清楚卫青究竟是真愚钝,还是假忠诚。
刘彻忽然幽幽的问道:“你觉得卫青可会背叛朕?”
暮朝愕然片刻,轻叹道:“彻儿这个问题当真难倒我了!我与卫青说话的次数都寥寥可数,更不算了解此人。不过我倒是觉得此人是否会背叛彻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除了他以外,彻儿可还有可用的将才?其实有些人看似重要,但谁都不是不可取代的!”
刘彻微微一愣,随即想到被自己刻意培养的霍去病,淡然一笑,“你我二人果然心有灵犀,只不过,朕说的可是卫青的事,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说些消沉的胡话。”
暮朝莞尔道:“我正是在与彻儿谈论卫青此人啊,彻儿以为我在谈论谁?”
刘彻沉默片刻,渐渐收紧揽着暮朝纤腰的手臂,在她耳边磨牙道:“好!好!好!你倒是凡事不萦于心,云淡风轻好不逍遥,只有朕每日小心翼翼,生怕惹你不快,看来倒是朕杞人忧天了!”
暮朝仰头看着刘彻微微懊恼的双眸,伸出手臂轻轻揽住刘彻的脖颈,在他紧抿的薄唇上印下蜻蜓点水的一吻,轻声低语道:“彻儿的心意,我自然懂得。彻儿这样待我,我心里很欢喜。只不过,我刚刚真的没有故意试探彻儿的意思。我既然选择相信彻儿,便不会整日胡乱疑心,费心试探。”
刘彻唇角微扬,伸手揽住暮朝的背使她更紧的贴近自己,缠绵的吻上她的黛眉、微微泛红的粉颊、淡粉色的双唇,喃喃低语道:“既然懂得朕的心意,还敢戏弄于朕,故意误导让朕误会,害朕白白担忧着急,当真不乖的很,朕果然应该好好罚你……”
暮朝皱眉解释道:“我真的没有故意误导彻儿的意思……”
刘彻却不再给暮朝继续解释的机会,忽然而至的强势拥吻与狂乱的心跳昭示着他不容拒绝的心意。暮朝凝视着刘彻深邃的双眼,双手不着痕迹的滑到刘彻的胸前,感受着手下快速而有力的心跳,暮朝忽然觉得自己的内心一片柔软。
出乎刘彻意料之外的是,对于他不合时宜的求欢,暮朝此次并未如同往常一般推拒,反而格外配合,温柔缱卷的缠绵之际也不若以往那般拘谨,这对于在马车中便接受他求欢的佳人已是极为难得。刘彻心情舒爽之际,忽然想到或许在有自己陪伴的时候,适当的让阿娇饮些美酒,也是一件好事。
驾车之人皆为刘彻心月复,此时在听闻车中有所异动之时,便故意放慢速度,专挑平整宽阔的道路绕起圈来。直至车中传来刘彻低哑的嗓音,询问何时才到未央宫的时候,驾车的侍从才一扬手中的马鞭,加快了马车的速度,向不远处的宫门行去。
刘彻命人直接将马车行到椒房殿,才不顾暮朝的劝说亲自抱着她步下马车,一直走到寝殿之内,才将小心翼翼的将暮朝放于床榻之上。
翠缕见自家娘娘好好的跟随陛下出宫游玩,回来之时却成了这幅模样,竟然虚弱到需要陛下亲自抱回寝殿的地步,心中不禁十分焦急。翠缕上前正欲询问是否需要为娘娘请太医之际,恰好瞥见娘娘微微敞开的外袍内略显凌乱的衣衫以及娘娘雪白脖颈上的暧昧痕迹,顿时羞红了脸颊,灵动的双眼中却洋溢着欣慰与喜悦。
善于体察圣意的春陀早已在刘彻眼神的示意下吩咐宫人备好了沐浴用的香汤及更换的衣衫,不多时便送入寝殿之中。刘彻挥退殿内侍奉的宫人,对暮朝扬起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容。
“刚刚皇后服侍朕辛苦了,如今便让朕好好侍奉皇后沐浴更衣,一定可让皇后疲惫尽去,通体舒畅。”
暮朝黛眉微蹙,想到刘彻刚刚明明对自己说过只要一次就好,可是后来,却将自己的承诺抛诸脑后,将自己折腾得可怜兮兮,最后竟然在下车前才帮自己简单整理了一下衣物,不由得恶狠狠的瞪着刘彻,恼怒道:“彻儿言而无信,我如今可算看清楚了,休想让我以后再信你半分!”
刘彻想到自己刚刚在马车上的孟浪行径,也不禁脸色一红,然而想到那种满心愉悦以及难以言喻的舒爽畅快,又暗自谋算着以后寻着恰当的时机,若能再与阿娇共享欢愉也是极好的事。只不过此时还要好好哄哄她才好,否则只怕她以后都不会轻易如自己所愿了。
这晚刘彻如何哄得暮朝回心转意暂且不提,三日之后,远在匈奴的伊稚斜却是接到了一封让他深感意外的密信。
伊稚斜看着手中的密信,又将暮朝曾经对他所提的谏言细细回想了一遍,想到匈奴与大汉相争多年,引起无数战乱纷争,如今好不容易暂停征战,得到极为难得的太平盛世,想着近来匈奴从大汉与西域各国往来贸易中得到的好处,想到暮朝曾经帮他分析过的战胜与统治的区别,想着越是了解越是觉得博大精深的大汉文化,伊稚斜不得不承认,即便他现在有机会杀了刘彻,甚至以骑兵战胜大汉的军队,他也无法推翻大汉帝国的统治,更遑论得到大汉百姓的认可坐稳帝位。
伊稚斜通过与大汉的几次交手,不得不承认刘彻的确是一位厉害的对手。在刘彻的统治下,大汉帝国如同冉冉升起的新星,光芒四射、愈加耀眼。选择此时与大汉成为敌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更让伊稚斜在意的是大汉的百姓皆以自己的身份为荣,甚至自发的对外自称为汉族人,就连被迫远离故土在匈奴生活多年的中行说在病逝前仍然表现出对大汉又恨又爱的复杂情感。
伊稚斜又将手中的密信细细读了几遍,喃喃低语道:“一个人离开故乡久了,总是要想家的。只不过,有没有福气返回故土,还要看个人的造化了!本单于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不切实际的冒险计策,拿着大匈奴的安危与未来作为赌注。不过,本单于也十分好奇,英明睿智的大汉帝王,能否成功躲过此次劫难……”
岁羽殿内,心如止水的卫子夫听着身旁的宫人絮絮叨叨的详述陛下如何宠爱皇后娘娘,无论政务有多繁忙,夜间都要赶到椒房殿陪伴皇后娘娘,对皇后娘娘所出的大皇子与安和公主也格外疼爱,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册封大皇子为皇太子了……卫子夫只是默默的听着,沉静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狭长的双眸如同一潭死水,再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那位宫人见卫子夫没有反应,不屑的撇了撇嘴,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奴婢劝你还是听从我家主子的安排才好,如若不然,你的弟弟只怕要有无妄之灾。倘若陛下疑心他与皇后娘娘有染,即便他贵为将军,只怕也难逃一死!”
卫子夫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厌恶之色,淡淡的说道:“如果你的主子以为这样的伎俩便能骗过陛下,那么便只管去做好了。只是不要牵扯上本宫,本宫虽然无心继续争宠,但膝下还有三位公主要看顾。至于本宫的弟弟,他因为本宫早已与皇后娘娘结怨已深,如果你的主子有本事能够令陛下相信他们二人有染,本宫倒也钦佩她的谋略!”
那名宫人愣愣的瞪了卫子夫片刻,不发一言的转身离去。
卫子夫静默半晌,嘴角溢出一抹苦笑,自言自语道:“争什么?若是你的,根本不必相争;若不是你的,相争也无用。陛下的恩宠来去如风,又岂是能够争得到的?为了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子,累得自己痛苦至此,当真是很不值得呢……”
卫子夫的回复与态度很快便传到了平阳公主的耳中。
平阳公主恼怒的将手中正在把玩的鸡油黄玉碗狠狠的摔在地上,怒斥道:“不中用的贱婢!小家子出身就是见识浅薄!本宫倒要让她好好看看,没有她在旁相助,本宫也一样能够将那个女人从后位上拉下来!至于她的弟弟,哼,既然和她一样不识好歹,也便没有继续留在世上的必要!尤其如今大汉与匈奴已经停战,他还以为自己还是陛下万分重视的车骑将军吗?”
说到此处,平阳公主停顿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愈发阴沉,艳红的唇角扬起阴狠的弧度,“既然身为本宫的奴隶,临终前能够为本宫的大事尽一份力,也算是他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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