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朝见刘彻反应如此激烈,不禁心中一紧,只听那栾大朗声言道:“小民曾经受仙人点拨,略懂得些许观人看相之术。皇后娘娘来历不凡、贵不言,于凡间历劫归去后,仍旧以不入轮回、遗世**。陛下虽然贵为人间帝王,却尚未月兑离红尘牵绊,依旧无法逃月兑宿世轮回。待数十载后,陛下必会与娘娘分离。试问陛下如何忍心独留娘娘一人于红尘俗世间翻滚沉浮,历尽悲欢、尝遍孤寂?”
刘彻闻言脸色越难看,深邃的双眸波涛汹涌,无数暗流翻滚涌动,半晌后,渐渐归于平静,光华内敛的双眸却显得更加幽深晦暗、深不测。
刘彻轻笑一声,淡然道:“你此番话虽然说得极为动听,但却过于华而不实。你有何依据证明你所言属实,无半句虚言妄语?”
栾大微微一笑,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取出一个样式古拙的棋盘,“不如,小民与陛下对弈一局,小民虽然不善手谈,定然不是陛下的对手,但却以做到让棋子在棋盘上按照小民的心意自行移动。”
刘彻眼中微光一闪,点头道:“也好,朕对你提到的这种神奇功夫也十分好奇,但愿你像你说的那般有本事。倘若你胆敢欺君,朕必会要你为自己的痴言妄语付出代价。”
栾大连忙躬身道:“小民所言句句属实,万万不敢欺瞒陛下。”
只见栾大将棋盘放于桌上,又从包裹中取来两盒棋子。一盒棋子为墨玉制成,玉质虽然普通,但却打磨得十分光滑圆润;另一盒棋子则由铁块制成,同样打磨得十分光滑,泛着冷寒的青光。
栾大恭敬的将玉石制成的黑子放到刘彻面前,道:“玉贵而铁贱,请陛下执黑子。”
刘彻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栾大面前的白子,淡然道:“朕拥有许多用名贵的玉石精心打磨成的棋子,却尚未用过这铁制的棋子。不如,此局朕执白子,你执黑子如何?”
栾大面露惶恐之色,连连解释道:“小民棋艺拙劣,岂敢于天子面前托大?小民实在无颜让陛下执白先行,恭请陛下执黑子,否则万不敢与陛下弈棋。”
刘彻轻笑一声,缓缓道:“也好,这便开始吧。”
暮朝看着眼前极为熟悉的一幕,不禁莞尔一笑,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各怀心事的两人对弈,有些期待起被刘彻揭穿骗局时栾大吃瘪的样子。
栾大按照弈棋的规矩,执白先行。只见栾大随意的将棋子放置于棋盘之上,随即松开手指,而棋子却好似有自己的想法般飞快的往另一处移去,停在不远处的天元。
刘彻见棋子竟然于棋盘之上自行移动,不禁微微一愣,随即见到棋子停放的位置又微微勾起唇角,漫不经心的说道:“正所谓金角银边草月复地,你第一子不落于多数人通常会选择的右上角星位附近,反而直取天元。真不知你究竟是对自己的棋艺太过自信?还是明知必输而胡乱为之?”
刘彻边说边落下一子,棋子果然稳稳的落在原处没有半分移动。刘彻轻笑一声,淡淡的瞥了栾大一眼,锐利的眼神颇具深意。栾大只觉得自己脊背一凉,竟然渗出点点冷汗。
栾大见刘彻并没有他原本预期的那种惊诧莫名、欣喜若狂的表情,原本有些恐慌起来,然而事已至此,他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将这场戏演完。栾大暗自感叹,陛下不愧是陛下,看到如此情形还能依旧镇定自若,却不动声色的将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记得以往那些人看到这样奇异之事,早就对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缠着自己请教控制棋子的仙法了。
栾大又落了一子,棋子依然如同刚刚那般在棋盘上自行滑动一小段距离后才稳稳停下,“小民并非自信自己的棋艺,而是小民实在棋艺拙劣,扰了陛下的雅兴,实在该死!”
刘彻将手边盛满白子的棋盒挥落于地,盯着栾大已显出惧意的双眼,冷声斥责道:“你罪犯欺君,的确该死!”
据儿此时早已忍不住笑倒在暮朝怀中,拍手道:“母后,怎么这个家伙也喜欢玩这种小孩子玩的把戏?只是他的棋盘和棋子实在做得太差了,比起母后做给我和姐姐的那副差得远呢!父皇那么聪明,怎么能在被我和姐姐合力摆了一局后再上这个家伙的当呢?真真是自不量力、异想天开!
栾大此时已经惊骇的浑身抖,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道:“草民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请陛下饶命,草民以后再也不敢了!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刘彻不为所动,嫌恶的挥了挥手,便有两名侍卫上前飞快的堵住栾大的嘴巴,利落的将他拖了下去。
暮朝看着刘彻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微微松了一口气,暗讨还好自己先下手为强,曾经用这种暗藏磁石的棋盘与刘彻开过玩笑,早已知晓其中奥秘的刘彻自然不会再次上当。如今刘彻总算没有如同历史记载那般被栾大所蒙骗,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荒唐事来。如此,卫长公主也便不用嫁给栾大,凄惨的度过余生。
想到历史上栾大事败被震怒的刘彻处以腰斩重刑,丝毫没有顾及卫长公主的感受与栾大驸马的身份,暮朝不免心中恻然。虽然暮朝不喜卫子夫,但想到历史记载中卫子夫与其子女的结局又不免暗自叹息。暮朝想到当今世上留给女子走的路本来便少得怜,若是所嫁非人,则只能凄苦一生,难展欢颜。
蓁儿撇了撇嘴,叹息道:“李夫人的话果然是对的!越是容貌俊美的男子就越会骗人,花言巧语、巧言令色的男子最不信了!”
刘彻不禁愕然失笑,暗想看来以后应该让李夫人少接近蓁儿和据儿,以免总是教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给两个孩子,他不想让自己的两个心肝宝贝变得像李夫人一样个性古怪。
蓁儿看着刘彻纠结的神色,眼睛一转,倾身扑到刘彻怀中,解释道:“当然啦,只有父皇是例外的!蓁儿最喜欢父皇了!”
刘彻闻言满心欢喜,得意的望着暮朝,却见暮朝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澄澈的双眸闪着狡黠的光芒。刘彻自然想到自己与暮朝之间的种种是非纠缠,不禁面色一红,轻咳一声道:“你只管自己偷笑,给朕挑的鱼怎么还不拿过来?都怪那栾大多事,没头没脑的冲撞过来,扰了咱们用膳的兴致。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只怕就要凉透了!”
暮朝看了看那鱼,果然已经凉了,便笑道:“还是让伙计将鱼热一热再呈上来吧!”
刘彻却皱了皱眉,一把将暮朝手中盛有鱼肉的瓷碟夺了过来,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轻笑道:“也不必麻烦了,朕觉得这样吃味道便很好。”
蓁儿看着父母间的你来我往,一言一行皆透着无限的情谊,不禁抿嘴笑道:“母后挑的鱼自然是最好的!”
据儿也对刘彻保证道:“以后据儿会将母后给我挑的鱼留一半给父皇的!”
刘彻看着暮朝只低着头喝着面前的鲜鱼汤,那若无其事的模样让刘彻看得牙根痒痒,暗道一会儿定要找个借口将两个孩子送回宫去,以免留在此处耽误自己与美人相处。
待刘彻将两个孩子哄回宫去,与暮朝来到有间医馆时,已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有间医馆果然名不虚传,来此问诊的病患很多,竟然排成了长队在外等候。更加令人惊奇的是排队之人虽然很多,但却只是在专门负责记录的门房内写上姓名,领取一个写有日期与时辰的竹简作为凭证,按照竹简上的时辰依序看诊。
暮朝看了看长长的队伍,询问道:“看此情形,来这家医馆看诊似乎要提前约定时辰。咱们要不要也去约定一下?”
刘彻微微眯了眯双眼,对春陀吩咐道:“你拿五十金前去求见苏大夫,就说你的主子远道而来不耐久候,请他费心通融安排。”
春陀微微一愣,低声问道:“需对苏大夫透露公子的身份?”
刘彻略一斟酌便道:“你以给予适当的暗示,记下他的神色言行。至于时机与尺度,你自己把握。”
春陀躬身应诺而去。刘彻望着面前这些排队来此医病的百姓,喃喃低语道:“我倒要好好看看,此人究竟是有真才实学、仁心仁术的当世神医,还是欺世盗名、愚弄百姓的江湖骗子!”
刘彻思及苏瑾与秦夫人的关系,忽然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暮朝,轻笑道:“刚刚见到那个不学无术、欺世盗名的栾大,我才恍然现,你很多看似不经意的言行却暗中帮我化解了许多难题和麻烦。不知你对苏瑾此人,又有什么看法?”
暮朝微微一愣,望着刘彻含笑的双眸,莞尔一笑,轻声道:“以我之见,你用刚刚那样的方法想要让苏瑾立即为你看诊是不能成功的。”
刘彻挑眉道:“即便是说出我的真实身份?”
暮朝点点头,“即便如此,那个胆大妄为又固执己见的苏瑾也不会因此改变行事的原则与方法的。”
暮朝话音刚落,春陀便灰头土脸的回来了,恭敬的对刘彻禀告道:“那个苏瑾自大无礼、行事狂悖,竟然在知晓公子身份后依然坚持提前预约看诊的规矩,不肯格外通融安排。奴婢无能,没有办好差事,请公子责罚!”
刘彻皱了皱眉,询问道:“以你观察所见,那苏瑾在得知我的真实身份之后曾面露惊疑,或是恐惧不安?”
春陀摇了摇头,小声道:“苏瑾在得知公子身份后只是微微愣了片刻,随即便说出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竟然说什么既然其他百姓等得,公子自然也等得。还建议公子以派侍从先去登记预约,又说公子身份尊贵,这排队的功夫自然是不需要公子亲力亲为的!”
刘彻思索片刻,微微一笑,对暮朝说道:“你瞧瞧,这个苏瑾果然如你所言,胆大妄为且固执己见,真不知惠宁公主和秦夫人是怎么容忍这个不通人情又讨人嫌的师弟的?”
暮朝见刘彻言谈之间虽然看似责怪苏瑾,但心中应该对苏瑾颇有些好感,倘若苏瑾适才得知刘彻身份后便毕恭毕敬的将刘彻迎入内堂,只怕反而会给刘彻留下圆滑世故、心机深沉的印象。
暮朝忽然想到苏瑾和m曾经设计欺骗自己,险些将她最为在意的记忆消除之事,忽然便很想给苏瑾一个教训。
刘彻摇头叹道:“看样子,若按顺序预约候诊,只怕至少要等到三天后方见到苏瑾。除了使用权势逼迫,莫非便没有其他方法于今日见到苏瑾不成?”
暮朝清澈的双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浅笑,“也不一定,说不定,那苏瑾很快便会亲自跑出来请咱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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