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朝轻叹一声,伸出手臂回抱住刘彻,柔声劝道:“正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又有何人能够抵御岁月的洪流而永不老去的?我……也终究有一天会变老,也会于某年某日永远离开尘世……这些都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历练而已,也许有些无奈,但却也不必伤感。我想,生命之所以无比珍贵,正是因为它的脆弱易逝以及那茫然未知的未来。然而,生命又以变得坚韧而顽强,智者圣人的一言一行皆得以代代相传,变为人们最宝贵的财富不断传承下去,由此看来,智者先贤的身体虽然早已消逝,但思想精神却如同永生。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平民百姓,也总会有人因为他们而或悲或喜,只要经历过,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一种收获。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值得遗憾和伤感的呢?”
刘彻没有想到暮朝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皱眉沉思半晌,不禁叹道:“你所谈论者乃是人生的大道与意义,却避而不谈情痴。朕当真有些惊讶,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你竟然变得如此洒月兑,好似看透世事、勘破红尘一般。有时候朕真的很恨你那万物不萦于心的淡然与冷漠。朕很想靠近你,再近一些,再多了解你一些,却无奈的现朕越是靠近,你便越是躲避。你让朕觉得,你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永远触不及。”
暮朝面色复杂的凝视刘彻半晌,却缓缓说道:“我就在彻儿身旁,又岂会触不及?”
刘彻被暮朝所言气得几欲抓狂,心中暗恨不已,忽然一口咬上暮朝白皙的脖颈。刘彻明显觉察到怀中的女子明明疼得身子一颤,却仍旧咬紧嘴唇固执的不肯开口求饶。
刘彻轻声一叹,缓缓放开了暮朝,无奈的自嘲道:“看来你比朕以为的要坚强许多,你自己便以将自己照顾得很好,根本不用朕多费心思量。既然如此,朕索性便让自己过的舒心些,有些事该糊涂的时候便糊涂,又何必非要求个真切明白?若有造化,就让朕在你之前离世,如此朕也便不用再尝那心碎欲绝却无能为力的痛苦滋味。”
暮朝眼圈一红,却并未落泪,清澈水润的双眸此时显得格外明亮。暮朝几次张口,却并未说出半个字来。刘彻看着暮朝这幅模样,心里也随之揪紧,酸涩而怅然。
刘彻将暮朝紧紧的拥入怀中,在她耳畔喃喃低语道:“是朕不好,好好的,偏又提及这些烦心之事,惹得你也跟着难过起来。你不要生朕的气,朕只是……太过在意你,竟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刘彻话未说完,却听暮朝轻声言道:“好,我答应彻儿,一定在你之后离开,必不会再让你难过便是了。”
刘彻无奈扶额,正欲感慨暮朝惊人的理解能力时,又听暮朝慨叹道:“只盼到那时,白苍苍的彻儿切莫嫌弃同样白苍苍的我才是……”
刘彻心中想着那样的情形,却是微微扬起唇角,坚定的答道:“只要是你,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朕都会同样喜欢!”
暮朝闻言展颜微笑,将头紧紧的靠在刘彻温暖的胸口,心中却涌起难言的歉意,暗下决心尽管不能告知刘彻实情,却以对他再好些,用他喜爱的方式在来得及的时候,好好的陪伴他,给他所有他想要得到的感情。
这一夜,两人自然柔情蜜意、温情无限。
自此以后,刘彻对暮朝的恩宠爱重更胜从前,竟然到了冠绝后宫、椒房专宠的程度。不管王太后如何劝说,刘彻竟也不为所动,不是和暮朝同居于未央宫的椒房殿,便是同宿于建章宫的长门殿。宫中女子纷纷传唱:“椒房宠、长门重,生女莫入未央宫。汉宫月,秋风寒,独不见陈皇后霸天下。”
刘彻按照苏瑾的建议调养了三个月后,果然觉得身体康健、神清气爽。
刘彻派人给苏瑾送去诊金与赏赐,苏瑾便大大方方的收了下来,并对宣旨的内侍感叹陛下宽厚仁慈,实乃百姓之福。苏瑾随后又打量着刘彻赏赐的珠宝玉器,询问内侍否将其变卖为金银?内侍闻言顿时大汗不已,第一次听闻有人欲将御赐的宝物变卖为银钱的,连忙对苏瑾详细解释不能随意处置御赐之物的原因,听得苏瑾连连叹息,直道惜。
内侍见苏瑾如此行事顿感万分惊奇,虽然不解其意,但仍旧将苏瑾所言一字不漏的禀报给刘彻。刘彻自然知晓苏瑾收取诊金一向按照贫富差异区别对待,对于苏瑾收下他派人送去的诊金与赏赐并不感到奇怪。然而刘彻却没想到苏瑾竟然对银钱痴迷到了打算变卖御赐宝物的程度,不禁暗自惊疑。
刘彻又将苏瑾所言逐字逐句仔仔细细在脑海中思讨数遍,却仍然未能看出苏瑾的打算,直到三年后生了一件大事,刘彻才恍然明白苏瑾这些年积攒下的诊金都用于何处了。
元狩四年,黄河水患,灾区生严重的疫情,苏瑾不但亲自带着弟子们赶赴疫区,更加拿出许多灾区急需的药材救治病患。
刘彻对苏瑾此举颇为赞赏。这些年,刘彻冷眼旁观,看着苏瑾如何用他精湛卓绝的医术一步步改变百姓们对疾医与仙家医的看法,并看在暮朝的情面上,暗自派人将苏瑾保护起来,解决了不少为了一自私欲想要找苏瑾麻烦的奸佞之辈。
经过这几年的努力,苏瑾已经成为大汉颇有名望的医者,门下弟子过百。百姓们渐渐现,只要按照苏大夫的建议用药调养、注意饮食作息,并且通过提前用药防预,便以驱走很多病症。因此,越来越多的人对原本并不受重视的疾医更加信任,却仍有不少人固执的迷信仙家医之言,仍旧通过炼制丹药达到治病强身的目的。
然而此次灾区大规模的疫情,却成为百姓们彻底转变对疾医与仙家医看法的契机。在疫情严重的城镇,根本找不到一位仙家医的影子,而那些曾经被仙家医奉为圣品的灵丹妙药,对于肆虐的疫症毫无半点作用。就在百姓们灰心绝望之际,却见苏瑾带着数十位弟子不顾生命安危进入疫区医治病患,除了病势沉重的病人以外,很多病患都在用了苏瑾的药方后渐渐好转起来。
百姓们感念苏瑾的恩德,自要为苏瑾盖庙立长生碑,苏瑾却坦言这些购买药材的银钱均为陛下所赐,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自己医术再高明,也无法救治疫区的许多百姓。又说自己当年冲动鲁莽,不知礼数顶撞陛下,陛下不但不予计较,还称赞自己的医术品行,鼓励自己实现行医天下的心愿,自己能有今日所成,全赖陛下慧眼识人,并且恭敬的向京都方向行三跪九叩的大礼,感谢陛下知遇之恩及回护之意。
百姓们闻听苏瑾此言,则恍然大悟,纷纷跟着跪拜起来,三呼万岁。而朝廷随后送至灾区的物资与食物则进一步改变了百姓们对朝廷的看法,对于刘彻的崇拜与敬仰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当苏瑾返回长安时,刘彻钦赐匾额,将苏瑾开设的医馆更名为同济堂,并御笔亲赐“普天同济、仁术仁心”八字箴言,并于各地成立官办医馆署,皆以同济为名,一应管理运营皆交由苏瑾主持。与此同时,刘彻将宫中方士尽数遣散,再不信方士所言。
自此,仙家医逐渐在大汉销声匿迹,再无立足之地。数十年后,再提及仙家医与炼丹,百姓无不嗤笑怒骂,皆认其为欺世盗名之辈,再无人信其所言矣。司马迁于《史记》中提及仙家医,则以“江湖术士”谓之其名,并称其诡诈、奸邪,以修仙、炼丹蒙骗世人,乃恶人也。
元狩六年,刘彻带着暮朝与两个子女巡狩之时,途径武垣城,刚到驿馆休息片刻,便有负责观天相、占卜吉凶的望气者欣喜的前来禀告刘彻,称有紫青气自地属天,断言此地必有奇女子,乃天子之祥。
刘彻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看了看身旁的暮朝。此时暮朝正斜倚在窗边,随手翻阅着手中的书简,虽然心中有些介怀,面上却不动声色,仍旧一幅悠闲自在的模样。
刘彻眼神暗了暗,略一思索,便道:“即刻派人前去寻访,朕欲亲见此女。”
随行官员欣喜若狂,连忙应诺领命而去。暮朝看着那名官员眼中显而易见的欣喜,心中却是想着虽然时间不对,但终究在此处以这样声势浩大的方式出现了这样一个奇女子。无论是赵钩弋亦或是李钩弋,只不过是某些人讨好刘彻、博取圣心的手段罢了。江山在握,美人妖娆,又有哪位男子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
暮朝深知自己这些年独得帝宠,已经过于引人瞩目,只怕早已碍了不少人的路。有多少人羡慕堂邑侯府的风光无限而暗自谋算,送入汉宫中的各色美人不胜枚举,却都被刘彻打回去,偌大的汉宫之中竟然再未多添一位新人。
暮朝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心中却是想起以往遇见过的那些各色帝王,心中暗讨莫不是自己在刘彻身边陪伴多年,早已让刘彻看腻了这张熟悉的容颜?
暮朝抿了抿嘴,淡淡的瞥了刘彻一眼,轻声道:“彻儿当真对那所谓的奇女子感兴趣么?”
刘彻微微一笑,将暮朝揽入怀中,轻轻的抚着暮朝的长,满不在意的说道:“不过是有些好奇,随意看看罢了。若是你不喜欢,朕便吩咐他们不要找了。只要是你不喜欢的女子,朕便不见。”
暮朝看着刘彻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便有些心烦意乱,“彻儿想要见便见罢,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暮朝语毕又有些后悔,索性以陪伴蓁儿和据儿为由,干脆躲了出去。刘彻望着暮朝匆忙离去的身影,微微勾起唇角,眼中却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前去寻访的官员很快便带回了一名女子。那名女子年仅十四岁,生的艳若桃李、妩媚妖娆,白皙的皮肤泛着健康的红润,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一身浅粉色曲裾深衣显得年青的身体更加玲珑有致,白皙丰润的一双玉手紧握成拳,迈着细小的步子紧跟在官员身后。
刘彻听闻宫人回禀说那名女子已经寻到了,不禁露出一抹极其清浅的笑容,吩咐道:“既然找到了,便带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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