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池塘边上的时候,这里已经挤满了人。当然,很多人都是来看热闹的。可不知为何,这些人的脸孔上虽然出现各种惊讶的表情,可他们的眼神却是灰灰的。仿佛只是在演戏,而心里无动于衷。马小宝挤开了人群,内里,就在池塘的边上,沈警官穿着一条短裤,在寒冬的池子里把一具男孩的尸体捞了上来。
一上岸,张警官立刻给他披上条毛毯,同时把男孩接过放到地上。心脏复苏、人工呼吸,进行一系列例行的急救后,张警官看向孩子的母亲摇了摇头。于是一声凄厉的嚎叫在人群中响起,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扑到男孩身边哭得死去活来。
其实她不知道,那男孩的灵魂正在池塘里幽幽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突然,池水急旋起来,把那男孩的灵魂卷进了池塘里。整个过程不到一两秒钟的时间,当听到水声看向池里时,张警官只看到一圈浅浅的涟漪。
接着则是询问那报警的村民,据那村民回忆,他本是要到仙姑庙里上香的。可经过池塘时看到男孩的尸体飘浮在上面,于是就连忙到派出所报警。奇怪的是,池塘边上并非一个人也没有,却没人看到男孩是什么时候掉进池里。而且,按照常理来说,失足落水后肯定会挣扎,可没人听到男孩的呼叫声。
就好像,他被什么东西牢牢缠住在水里给活活溺死了。
“啊——”一声尖叫骤然响起,却是男孩的母亲一脸惊怖地坐倒在地上。人群中也跟着传来哗然之声,原是张警官已经确定死亡的男孩,突然直直地坐了起来。
那无力垂倒在肩膀上的脑袋,小脸是被水浸泡后的青白。本来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跟着嘴角一点点牵起,形成个可怕的笑容。接着嘴一张,“哇”一声从嘴里源源不断地吐出些黑色的水来。在这些水里,又飘浮着一些白色的东西,竟然是些莲花的!
马小宝看向池塘,池水波平如镜,上面除了几片发黄的叶子外,根本没有任何盛开的莲花。何况现在年关刚过,根本不是莲花盛开的季节,那男孩肚子里的莲花又是怎么来的?
“怎么样怎么样?”
后头响起沈思远的声音,却是莫子萧几人和兰姨母女也闻讯赶到了。铁牛正挤开人群,让大家来到马小宝的旁边。一看那男孩正坐直了身体吐着黑水和莲花,兰姨当即用手捂着嘴巴,但眼神却不是害怕,反而是用一种很伤感的神色看着小翔。
小翔突然拧过头来,伸出手直直地指向马小宝等人的方向。跟着再吐出几口带着腥泥的黑水,才扑通一声摔回了地面。张警官走到他旁边,用耳朵贴在小翔的胸口,确定没有听到任何续声。至于刚才他为何会有那般举动,却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来的。
然而小翔用手指向众人的画面,却让村民们齐刷刷把目光投了过来。但他们更多的是把视线落在兰姨母女身上,跟着不知道是谁阴阳怪气地说道:“莲花仙姑生气了,肯定是和村里某些不干不净的人有关。看看,她一回村里就发生这么多事,如果她不走,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呢。”
“是啊是啊,大的是那样的人,小的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些肮脏的玩意。”
“所以说那时候就得把她们赶走嘛!都是村长心肠太好,现在,要出大事了!”
渐渐的,村民把矛头都指向了兰姨母女,一个个嘴上说的话越来越难听。兰姨护着安夕颜,流着泪对村民们说:“你们怎么可以这么说,小颜她没做过什么,你们不能这么诬蔑人啊。”
可村民们根本没理会兰姨,他们一个个都说着些冷嘲热讽的话。最后连给安夕颜气得不行碟牛也听不下去了,这大个子吼道:“闭嘴!凶手是谁还指不定呢,有你们这样说人的吗?”
“你们知道什么,他们安家啊,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些害人精!”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反击道。
眼看形势就要失控,张警官吼了句:“通通闭嘴!都给我散了,要不,我请你们到派出所喝茶去。”
听到他这么说,村民们才怏怏地走了。安夕颜浑身发抖,默不坑声地就往家里跑。柳萌美忙道:“我去看着她。”
看她跟上去,大家也才放心了些。兰姨征征地看着自己女儿的背影,默默流泪,最终化成一声长叹。
见兰姨并没有打算立刻回家的样子,马小宝朝莫子萧打了个眼色,知会他自己留下来陪着兰姨。莫子萧点了点头,拉着大伙往回走。池塘边上,日已西垂,天边挂着一溜火焰般的云。映着兰姨那张失魂落魄的脸,看着有种让人莫名心酸的感觉。
“大家都说我!”兰姨语出惊人。
马小宝一征,不知要作何反应才好,只得用沉默代替所有语言。
“这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兰姨轻叹,从她的嘴里道出了一段坎坷的人生。
兰姨在二十岁那年,嫁给了安夕颜的父亲安存道。第二年就生下了安夕颜这个女儿,在莲池村这种地方,封建思想还是挺严重的,家家户户都有着重男轻女的想法。安家自然也希望有个男娃来传宗接代,于是安存道希望妻子接下来再给他生个儿子,万万没想到兰姨后来却得了病,虽然治好了,可却永远失去了生育的可能。
为此,安存道郁郁寡欢,并感觉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于是他埋怨兰姨,说她不争气。兰姨只能默默忍受,希望时间久了,丈夫会淡忘这件事。让兰姨没想到的是,安存道非但没有忘记,而且由怨生恨,并对兰姨母女动辄拳打脚踢。打从心里,他就看不起自己的女儿夕颜。他认为女儿迟早都是要嫁人的赔钱货,只有儿子才能留住他老安家的根。
于是有一天,安存道消失了。有人说他离开了村子去城里打工,并且认识了另外的女人。兰姨本不信,但过了一年、两年、三年,丈夫始终没再回来过。于是她知道,她们母女被抛弃了,而安存道的离开,让兰姨的婆婆也把她们母女赶了出来,这是变相的休妻,对于兰姨来说无疑是个的打击。
可为了还小的安夕颜,这个坚强的女人忍受着村里人们的白眼,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女儿养大。在安夕颜三岁那年,另一个男人了兰姨的生活。他是兰姨的小叔,安存道的弟弟安存义。安存义很看不懂兄弟抛妻弃子的所为,他告诉兰姨。既然他哥不要她们母女了,那他就代替自己兄长来照顾兰姨两人。
说起这安存义,年青时有一段时间曾追求过兰姨。只是后来兰姨和自己大哥结婚,安存义才死了这份心,并干脆离开莲池村到了外头打工。直到听说自家大哥做了这么过份的事,他才又回到村里,并承担起本来应该由安存道来承担的义务。
在安存义的照顾下,兰姨的日子总算一天天好起来。可接踵而来的,却是村人们的闲言闲语。兰姨知道,其实压力最大的是安存义,但这个男人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却一点都没在兰姨面前表现过。到后来,兰姨被感动了,并嫁给了自己的小叔安存义。
这时,安夕颜已经八岁。
虽说在这事上,总是安存道负义在先。可人们总觉得兰姨和安存道的弟弟结婚,这是段孽缘。就连安家的高堂,也因为这事要和安存义断绝关系。甚至有激进的村民向村长请愿,要村长赶掉这对夫妻,说他们的结合会惹怒莲花仙姑,破坏了村子的风水。
可村长念在兰姨不易,而安存道也好几年音讯全无,故对这件事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于是兰姨一家得以继续留在村里,随着时间消逝,村民们仍不待见他安家,可也没说什么了。唯一让兰姨难过的,是女儿从末叫过安存义一声爸爸。对此,安存义却是丝毫没放在心上,他总是对兰姨说,等小颜懂事了,自然会改变心意。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安夕颜十岁那年,安存义死了。这对于兰姨来说,犹胜当年的打击。她差点跨了,甚至一度想到自杀。可最终,她还是挺了过来。
一切,都只为了女儿安夕颜!
“他们都说,这是我不贞的报应啊。”兰姨凄凉地笑道:“可他们就没想过,从头到尾,错的不是我,也不是小颜,而是另外一个人啊!”
“现在,村里死的人,他们又要怪到我们母女的头上。老天啊,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马小宝看着这夕阳下的母亲,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刚想安慰兰姨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
是柳萌美的来电,她在电话那头惊慌地叫道:“小宝,不好了。夕颜她割脉自杀了!”
这句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把马小宝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兰姨察觉到马小宝脸有异色,她张嘴欲问,马小宝已经抓着她的手往安家大楼的方向跑:“快回去兰姨,夕颜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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