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阑珊 第四章 雨火迦蓝(一)

作者 : 雪月凝思

1937年8月23日,日本帝国陆军踏上淞沪,换下被打废的海军陆战队,向死守淞沪的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发起进攻。

战况急转直下,陆军凶悍的战斗力绝非陆战队可与之相比,**压力大增,后方反应过来马上加速增援前线的**弟兄,补充兵员损失,务必顶住日军进攻!

蒋毅营也得到了后方的兵员补充,全团差不多补齐了人员缺口。由于师里前期打的太猛,伤了元气,都是一群新兵让师里连紧急关头救命的预备队都难找,师长宋希濂也没辙了,扒拉来扒拉去也就数216团在四个团中老兵最多,战斗力相对最强,所以团里一直以师预备队的身份守在二三线,和土黄色的日本陆军相持着。

1月6日晚,团里接到了师部的紧急命令,要求团里开赴顿悟寺,增援十六师,当弟兄们赶到顿悟寺,接下侧翼阵地时,都禁不住说一声十六师的湘军弟兄是条汉子。一夜之间,十六师的弟兄为了夺回失守的阵地,师长彭松龄亲自组织十次大规模冲锋,硬把丢了的阵地从日军手里抢了回来,可全师上下死伤惨重,不得不收缩阵地。无奈,彭师长只得请求支援,闻讯后的长官部便开始调动部队,所以,三十六师的预备队被抽出来协助十六师抵挡日军进攻。

现在,弟兄们都正忙着加固工事,一个个汗流浃背的。狗丢热的月兑下黄绿色的军服,搁下手里的铁锹抹了把汗嘟哝着低声咒骂:“都他妈秋天了,这上海咋还这么热,真不知道当地人是咋熬过来的。”

狗丢是一营老兵,小时候在河北老家,家里穷的叮当响,爹妈说起贱名人好活,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钱狗丢,没想到还真是这样。在荒年里,一场灾疫下来,村子里狗丢那一辈中就丢他一个了,其余那些名字一个个起得牛逼哄哄的全见阎王去了。可这虽说他捡了一条命回来,那乡下的日子苦的很呐,靠天吃饭的庄稼地一旦碰上水旱蝗灾那挨饿就是常有的事了。

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狗丢从小记忆最深的苦难就是两个眼睛在饥饿中止不住的乱冒星星,等长大以后,为了吃口饱饭的钱狗丢就跑去投军,可在那个混战不断的乱世里,人当了兵那就不是人了,说不定哪天在战场上一枪过来就得被撵去投胎了。行,就算你运气好,好到家的保住了小命,可那来回调动今儿换个主子明儿换个长官的也不嫌烦,连狗丢自己也在底下没事嚷嚷,咋这事情就跟唱戏一样也每个准谱,我他妈就是个混饭吃的大头兵,谁能想到阴差阳错的混进了德械师,混来混去如今混的跟鬼子干上了。

汗水顺着钢盔内侧流了下来,流到眼睛里蛰的眼珠子酸疼,两眼通红的狗丢抓起钢盔一把扔到旁边的工事牙子上,摘下军帽,拿着帽子抹了脸上的一把汗,模了模身上空的能气死跳蚤的口袋,顺手抽在旁边一个弟兄的钢盔上,“你小子又他妈把烟藏哪去了?”

“你可真是个狗丢,不发饷啊你。”那个弟兄骂骂咧咧的从裤子兜里模出烟盒扔给了狗丢。

“骡子啊,咱这不是记性不好嘛,反正只要弟兄有就行,咱顺道就用也不用多操那份心。”狗丢这话说的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实际上他总是提的老前就把军饷给花了个精光,口袋里连买火柴的钱都没有,还说不操心那份心,这货也真说得出口。

“鸭子屎的,你个狗丢还是这德行,跟他妈谁学的?”狗丢这鬼话骗不了眼前的老兵,骡子扔了铁锹,一**墩在地上,顺手从狗丢抓在手的烟盒里拽了根烟出来,蹭亮火柴,美滋滋的吸了一大口。

连第二口都没吸着的骡子突然听见连长的大吼,“弟兄们抄家伙,鬼子上来了!”狗丢骡子扔了烟卷抓起钢盔扣在头上,一把抄起旁边的毛瑟步枪,阵地上哗啦啦一阵拉大栓的声音,乌黑的枪口,遥遥指着前方。

前线5米左右,一个日本陆军甲种步兵中队展开进攻序列,向三营防区发起攻击。

序列后尾,一个机枪中队和一个炮兵小队全力掩护,十二挺九二式重机枪外加两门九二式步兵炮对三营火力进行重点压制,并对全团重火力进行牵制。在远距离的炮火掩护下,日军步兵进攻序列迅速前进,机枪组快速进入射击位置后立即对三营正面进行火力压制,特别是操作歪把子轻机枪的日军老兵,边打边往弹匣里塞几个弹夹进去,整个射击未曾间断一刻。其他攻击组在近距离的机枪掩护中,各组交替前进,轮流掩护。

进攻的日军士兵枪法极准,在4米左右,三营前沿的弟兄们就在对射中被大量射杀,日军一直推进到2米左右,全中队火力展开,对已暴露的三营火力点进行集中打击。

三营面临着空前的压力,这在和虚弱的日本海军陆战队的战斗中是从未见过的。第一次遇上这种打法的三营弟兄打的极苦,在日军精准的火力中,前沿步兵班的班属轻机枪火力遭到毁灭性打击。而这其中,打得最准的就是日军掷弹筒,往往三发之内必有一挺轻机枪被击毁。一个弟兄刚操着捷克式开火不久,就被十式掷弹筒一炮击中,轻机枪被炸成两截,在腾起的烟柱中飞上了天。

阵地后方的支援火力也遭到了极其精准的打击,营属机炮连两门追击炮被**式掷弹筒和九二式步兵炮的联合攻击,几轮炮击下去,半拉追击炮炮筒打着旋被扔向半空。

机炮连里,一挺马克沁不顾死生疯狂开火,一连扫倒了好几个日军官兵后,就听见嗖嗖两声,划空之声骤响,两发步兵炮炮弹全数命中重机枪阵地,其中一发炮弹把重机枪砸的一跳,枪身枪架水冷套筒被当场拆成三块抛向一边。

两百米处日军步兵枪法准的吓人,前沿的军官遭到日军重点狙杀,三八式步枪尖厉的枪声不断响起,往往是枪响人倒,弟兄们只要在战壕上露出一小块身形,一发子弹年跟着就过来了,不断有弟兄身上迸出血花倒在地上。日军轻机枪也很有准头,哗哗一梭子,在战壕上溅起一阵沙土,前沿的只能低下头,趴在战壕里。

战斗中,日军火力并不密,但都是冲着人去的,有几个新兵受不了这种压力,扔了枪扭头就跑,逃兵几乎是刚站起来还没跑几步,弟兄们就听见那几个人头上的煤斗钢盔当的一声,被日军一枪爆头。

弟兄们脸色都很难看,长官战死,无人指挥,战壕里一片乱骂,这鬼子枪法好火力猛的,连他妈逃跑都逃不出三步远!

现在营里都被压在战壕里无法抬头,日军举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一直匍匐推进到战壕前四五十米处停了下来,一轮枪击三营一下子倒了二十多个弟兄,三营枪声猛地一顿,抓住这个间隙,日军军官拔出了军刀。

“廓·该·剋···!”武士刀的刀锋直直指向营里的阵地,呼啦一下两百名日军士兵闷吼着直起身冲向三营,三营剩下的弟兄拔出刺刀一把按下,跃出战壕对着日军冲锋直挺挺的往上顶。

暴酷的白刃战爆发了!土黄色的河浪冲上阵地,拍在黄绿色的堤坝上立时就冲下来一大块砖石。浪花中,矮壮的身影闪电般捅出刺刀,凶狠凌厉,营里最前锋的弟兄,几乎就是在拼上日军的同一刻全部倒下。

胜负的天平已经倾斜,这些日军老兵拼刺技术极其娴熟,一个老练的日本士兵往往能拼倒几个**军人。放眼望去,阵地上躺的好多都是营里的弟兄,在极短的时间内全营四个连几乎被全部拼残,三营情况危急,覆没在即。

三营长顾心衡带着全营所有剩下的生者,甩了钢盔光着膀子,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拼死硬顶。弟兄们堵上缺口,和冲上来的日军官兵裹在一起,刹那间鲜血染红就了雪亮的刀锋,弟兄们在这殊死的搏杀里死不后退,哪怕刺刀拼折了,那我抡起枪托不砸的你脑浆子迸出来不算完。

一个弟兄一脚踹在和自己拼刺刀的日军裤裆上,喀嚓一声,被踢到的日军士兵脸色扭曲,惨叫着摔倒在地,随后被一枪托砸在头上,当场脑壳开花。只是在同时,两把刺刀刺进这个弟兄的要害,血珠四溅中,一口热血就吐在刚死的日军士兵身上。

弟兄们在不甘的怒吼中纷纷倒下,所有的**将士都在发狂,顾心衡和两个弟兄合击一个鬼子军官,这个日军军官是个硬茬子,在搏斗中瞅准机会,突然发力猛地挑飞了左边那个弟兄的刺刀,随即一刀劈下,血色的身躯无声的仰面而倒。

“小鬼子,一起死吧!”

顾心衡看的发疯,拼着硬挨一刀横起步枪死命磕开砍过来的军刀,旁边活下来的弟兄抓住这个时机一刺刀就捅进了日军军官的心窝。受了重伤的顾心衡站立不稳歪倒在地,旁边那个弟兄赶紧扶住营长,在混乱的搏杀中护着营长的周全。

大量失血的顾心衡牙关紧咬,拼命撑着保持清醒,直到他看见蒋毅来了,带着援兵来了,这才放心地合上双眼。

一营二营各领着一个步兵连和营属机炮连增援三营,最先赶到的一营最狠,让机炮连包过去抄了整个进攻日军的后路,措手不及的机枪中队和炮兵小队赶紧分出部分火力抵抗**包抄来的重火力连队,而正面是由冲在最前面的蒋毅带着步兵连抗了进去,随后在几分钟之内二营也赶到了,两队援军围着前面的日军步兵中队就是一顿猛打。

带队的日军军官发现情况不对,带上百十具战死者尸体破防而走,退往别处重新集结准备再战。

阵地是守住了,可损失之惨重实难接受,一营二营损失还不算太大,可三营却整个打残,营长顾心衡伤重被抬了下去,而三营残部全合起来连一个完整的连队都拼不出来了。

全团的弟兄们惊呆了,老天爷,一个照面就折了一个营,按这个损失全团能撑多久?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撑不住也得撑,三营被团里拉下阵地后,一营二营上下折腾抽调人手,接防空下来的三营防区。

在战场附近的丛林里,退下来的日军向海军军舰请求火炮支援,一时间,从黄浦江排到入海口的日军舰队扬起了黑黢黢的炮口,3多艘军舰4多门舰炮全部对准顿悟寺**防区,这一刻,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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