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胜探着脑袋看着方正一和很多人民群众在窜着狗的大路边上谈论三块钱这个事情的时候,罗三贵也因为三块钱红了眼睛,他和方胜在龙山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的确是不能在龙山继续待下去了。
因为李大龙那个事情里面的牵扯太多,龙山是一个只有几万人的小地方,很多人都是彼此熟悉的,这样的关系网络很容易就会让一个人的生活变得沉重而艰难,方胜做的那些事情虽然和他罗三贵没有什么关系。
但李大龙出事不久之后,就有人说罗三贵才是那个事情的谋主,这让罗三贵很生气,因为他觉得方胜自己去做那件事很没有把他当做朋友,而且他也不喜欢那种方式,他觉得人不应该活的那么卑鄙。
除了这个之外,罗三贵还觉得有些对不住老罗,因为现在已经有人在拿着他和方胜做出来的这些事情去怀疑老罗这个人有没有做县长的操守了,老罗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罗三贵走到哪里都能听到那些不好的话,这就让罗三贵开始有些不敢面对老罗了。
罗三贵这个表现被老罗看在眼里,就开始认真的考虑是不是要换一个地方去生活的事情了,对于这件事,罗三贵心里面也是有些期待的,然而等着他真正的离开了龙山,来到了刘镇,一种巨大的恐慌就开始笼罩了他。
因为他从来没有来到过刘镇这样一个居然有二十万人的大地方,以至于在一次听到刘镇有二十六个中学的时候,他简直就傻了眼,他觉得他所期待的生活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在现实面前他只好承认生活可能就是这个样子的,他不断的鼓励着自己,想要让自己去积极的接受即将到来的生活,因为他听过一首歌,唱歌的人在说明天会更好,然而生活能够给予的往往只能是更加艰难的未来,而不是什么更好的明天。
在刘镇二十六中入学的第一天,他突然间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自己的不重要,自己的孤独,他站在学校的门口,觉得这不是属于他的地方,走过的老师和同学看到他的时候就像是看到了空气,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回家,也没有人愿意告诉他刘镇这个巨大的城市里到底要向哪里才是他回家的路。
他得到的只是嘲笑,他的同学们在他站到教室里的时候,发出了哄堂的大笑,他的同桌凑过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要开始交朋友的时候,那个小胖子却一把抓起了他的书包扔到了地上,然后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以后他要让半个桌子出来,他愤怒的告诉老师他的同学们要他自己打扫整个教室的时候,他的老师告诉他你不要惹是生非。
这一切的一切,让罗三贵突然就想到了方胜,想到了宋江,想到了他之前说过的那些让方胜把头低下去的话,他觉得自己错了,觉得自己不应该那样做,他想着要写一封信给方胜告诉方胜他想要道歉。
因为之前他不是方胜,他不知道方胜为什么会那样做,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变成了方胜,他像方胜一样在所有人的欢乐里低着头默默的自己回家,在所有人的厌恶中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把眼泪咽到了肚子里,这个时候,他突然开始想要变成方胜。
可是,他变不成方胜,因为他在他努力的想要让自己下定决心去变成方胜,去像刘镇二十六中的很多同学一样在老师出没的地方去守候着去向老师问好去得到老师表扬的时候。
他突然就被变成了一个很有名气的小偷,以至于他的新同学们对他刮目相看起来,觉得这个说着他们听不懂土话的龙山土条可能还真的是一条好汉,这种突然而来的关注和尊敬一下子让罗三贵目瞪口呆的有三四天说不出话来了,甚至有这么一刻,他都有点相信自己真的是一个小偷了,虽然他一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变成了一个小偷,而且是偷了三块钱的小偷。
因为这个事情,罗三贵甚至还主动找了老师,因为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不需要两三天,可能整个刘镇二十六中的同学们都要知道他是一个小偷了。然而等到他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之后,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和教务处的几个老师们再去解释什么了,虽然这几个人扶着眼镜口口声声的让他去相信学校相信党。
“那个老师我是认识,可我没偷她的东西,也没有拿走两个这么大的西瓜!”罗三贵觉得自己快要笑出来了,因为教务处的几个老师见到他之后就先问了一个女人的名字,这让罗三贵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自己这是招惹了什么人了。
他在龙山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个上海来的女知青老师组织了个儿童节活动,这个活动要求大家都带上一把假花,那个时候大家谁也不富裕,能弄点彩色纸片剪上几下子绑在树枝上就很不错了。
可罗三贵带过来的东西就很不一样,罗三贵他妈食品公司边上有个殡仪馆,大家天天见面关系也是不错,罗三贵手里拿的就是殡仪馆里非常专业的据说是只有上海才有的高仿假花。
这个假花一拿出来,罗三贵简直就要被大家羡慕死了,本来他还想要拿着这假花出去逛逛让人家看看,可是这个上海女知青却说大家可以把花先交给她,集合的时候再随便拿两把就行了。
那个时候罗三贵倒是没有多想,老老实实的交了花出门之后,一扭头才觉得有点不对,怎么他那个花就跑到了女知青女儿的手里去了?这个事情让罗三贵一下子就不高兴起来了,甚至还打脸一样的大声说了几句“你说怎么这么巧啊,好巧啊,随便都很巧啊。”这种很刻薄的话,他说这个话之后自然就是被叫了家长,还被形容成了一个思想很复杂的孩子。
然而这个事情终究不是什么大事,甚至罗三贵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只不过一提起幼儿园这个地方,罗三贵就突然想了起来,他甚至觉得那个上海女知青一定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他不过是来了刘镇几天,居然就能认出了他来,还找到了学校把这种恶心的事情栽赃到了他的身上。
这个想法让罗三贵都走了神,完全没有意识到几个教务老师的脸色已经很不客气起来了,其中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还拍着桌子手里好像还在比划着一个脸盆的叫了出来:“罗三贵,我告诉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要是再不交代,就把你抓起来,你说,上个月底,你是不是砸烂了文化幼儿园的门锁,偷了人家的玩具和零食,从张老师抽屉里偷了三块钱出来,还偷了两个这么大的西瓜?”
“虽然上个月月底我还在龙山。”罗三贵像看着白痴一样冷笑了出来,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可是我承认,我就是那个神行太保戴宗,我一夜神行,从龙山到了刘镇,然后抱了两个比我脑袋还大好几倍的西瓜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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