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三贵退学之后,方胜突然就觉得自己的日子没了什么意思,只不过这个没有意思倒也的确让方胜的生活回到了它本来的模样,方正一之前也很是说过几句这个读书上进才是方胜现在的正事,但这个话在方胜听来,其实也很多余,因为他总觉得自己除了能好好读书上进之外,还有余力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只不过这个力所能及在方胜看来,却不是大人们说的那个在好好学习课内本分的同时还能学习一些相关的课外知识比如参加个数学竞赛什么的,方胜觉得自己的力所能及就是发挥自己的才智去作乱。
他固然是不大想像方正一期待的那样做个活的很困难的大人物,但这个性子里带出来的爱好还是让他对生活的平静感到了许多的不满,他也曾经试着去找罗三贵看看能不能生出什么事情来,然而在罗三贵那里,他得到的也只有一个让他很说不出话来的答案,因为罗三贵这个时候已经找到了足够满足的一种生活,那就是读书。
“又有什么好读的?”方胜听到罗三贵这个答复之后,愕然的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读书这个事情方胜干了十几年也没有找到什么乐趣,要说有那么一点那也是最近他明白了男女之间这个事情之后重读《金瓶梅》之后才发现的,至于之前,那也只是无趣的枯燥和乏味,方正一一提起来就要激动半天的屠龙之术对于方胜这个年纪来说,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你知道王朔,余华,还有李敖吗?”罗三贵倒是很乐意和方胜分享一下他这些不上学的日子里的有所收获,只不过等到他看到方胜脸上的惊愕和茫然之后,他突然意识到,方胜好像根本就听不明白他在说着什么。
“那个地方迟早有一天会毁了你的。”
罗三贵说这个话的时候脸上那种很可惜的样子一下子就把刚刚缓过神来的方胜看呆了,因为罗三贵说话的时候看着他的那个目光方胜简直是太熟悉了。他刚到龙山的时候听班里面几个同学说话也是这么怜悯的去同情他们的,甚至回到家里之后还用哥伦布和印第安人来形容了他和新同学们的相见。
只不过现在,似乎他这个哥伦布在罗三贵这里已经变成印第安人了,因为罗三贵那个样子分明就是在觉得他方胜没有见识。这个发现让方胜很不愉快。
然而他又实在没有办法去反驳什么,因为他实在是不大知道罗三贵刚才说的那三个人是做什么的,他倒是大概知道这三个人可能是很有名气的现代作家,但具体到现代到什么时候,他就不知道了。
他倒是想说点什么苏秦张仪这种讲古的话,只不过话到了嘴边上,他突然又想起罗三贵也是知道这个的,而且除了这个之外,罗三贵还知道罗马帝国这个他不知道的,要是到时候罗三贵用这个反击他,那到时候恐怕还是要吃瘪,一想到这个,方胜只好垂头丧气的不说话了。
“我感到的只有充实。”罗三贵闭着眼睛,很有些沉迷的样子,实际上他想说的并不是充实这两个字,他感到的那种东西他觉得可以叫做信心,但他又不能这么说出来,要是这么说,那就可能会让人觉得之前他是没有这个东西的,特别是在方胜这个很有学问的朋友面前。
“多看看书也不错。”
方胜这个话就是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说出应付的这么一句废话,然而罗三贵却觉得方胜实在是说到了点子上,要说自信这个东西,罗三贵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在龙山,在刘镇,在六中,在二十六中,他都很有自信自己是读书最多学问最好的一个。
只不过这个自信等到他碰到方胜之后就觉得有点发虚了,这倒不是说方胜要读过比他罗三贵还要多的书懂得还要多的知识,实际上读书和学问这个东西的确也是不能用数量来对比的,就像是他罗三贵涉猎颇多,古今中外都是了解,但方胜就是讲古的东西汗牛充栋这样看过不少,要说学问,只能说各有所长,不能以数量单纯的去说些什么。
然而学问这个东西,有时候却能以质量去做个比较,到了这个地方,罗三贵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如方胜了,他读书的确不少,涉猎也的确广泛,但实际上他还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他能做的也只是把大家都比较推荐的文学名著都看上一看。
这些名著里面固然有社会上的勾心斗角,有国家的明争暗斗,有做人的感悟和真谛,但依旧还是缺乏了启蒙思想所需要的最直接的惊雷,这个惊雷,实际上方胜早就已经得到了。
因为方正一这个人虽然也是方胜那般并不怎么广泛的涉猎,但他看的那些东西却是最原始最启蒙的刀剑一样的所在,这种对比直接导致了罗三贵在方胜大谈社会契约的时候像个白痴一样不知所云。
如果用比较直接的表达来形容方胜和罗三贵在学识上的区别,或许可以用务实和浮夸来进行比较,务实如方胜者,很早的就了解到了社会的样子并且接受了大量的思想启蒙,而浮夸如罗三贵者,可能看的更多的还是那些文学名著。
然而现在,罗三贵却突然就有了自信,他甚至觉得自己找到了能够启蒙他思想的精神之父,而且是最先进最了解现状的那一种,他第一次的感觉到了拥有**的思想是多么让人沉迷不能自拔的乐趣,这种乐趣甚至超过了方胜拿来的那些带子带给他的那种不穿裤子的愉悦。
“你看,这个世界上一直有我们这样的人,他们没有死去,他们更好的活着,他们的声音每个人都听得到,他们的所作所为每个人都在向往,他们告诉我们每一个人不要去害怕思想上的孤独,不要去因为拒绝同流合污受到指责而难过,不要去放弃战斗,他们,就是我要做的那种人!”
罗三贵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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