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临傍晚,我和向倪才带着依然昏迷不醒的寒恭悄悄回到了羽寒院,而我一直看着向倪将寒恭放在榻上后,才敢伸手佛去自己鬓角的汗水。
“向倪,寒恭究竟是怎么了?”我握住寒恭的手,感受着他手心从未有过的滚烫,不安地问着,“好几个时辰了,也不见好,这可怎么办?”
“公主,鄙人也不知…”向倪为难地顿了顿一道,“公主,若是不介意,可以留下来照顾公子吗?”
“自然了。”我紧握着寒恭道,“你先去取一些冰水来,寒恭这样,怕是发高热了。”说罢,我便将手贴在寒恭的额头上,额头传来的烫手的温度让我迟迟不敢相信这是从他那里传来的温度。
“寒恭…”我看了看渐晚的天色,神色也渐渐忧思了起来,寒恭尽管也服了药,可是一个下午转眼间飞逝,寒恭却依然昏睡不醒,若只是单纯的中了暑气,又怎会发如此的高热?再说,当时我也在场,天气如果真的炎热难当,恐怕第一个倒下的会是我吧?尽管向倪说寒恭是中了暑气,只怕这“暑气”比我想像中来的还要更加凶猛些。
“向倪!你再去取另一套长衣来给寒恭换上。”我一边用着清凉的方巾擦拭着寒恭的身子,一边急急地吩咐着向倪。
“公主……”向倪略带尴尬地回答着,“鄙人恳请公主回避一下,可以吗?”
“为何?”我不禁抓紧了手中的方巾,警惕地打量着向倪。
“鄙人….要为公子上药……怕是公主不宜看到此景。”向倪说着便羞愧地低下了头,虽然寒恭的情况更加迫在眉睫,可当我第一次见到向倪露出如此为难的表情时,我却依然红着脸笑了出来道:
“那我这就去书房可好?”
“麻烦公主了。”向倪收起一瞬的难色后,便领着我进了书房。
“鄙人一上完药就会来告知公主的,所以请公主不要担心。”
看着向倪离开的身影,我不禁疑惑起来:似乎向倪早就料到寒恭会如此,否则他也不会那般遮遮掩掩,也更不会有如今的上药之事了,并且他还要我回避,那一定是有着未出阁女子不易相见的肌肤之露,若是这般…….寒恭的身子一定有着某些不适。细细回想起,初遇的那场雪日里,寒恭面露着痛苦的神色,还有前几次里他眼中闪烁过的伤痛,是否都会和他的身子有关呢?我想着想着,眼泪便纷纷落下,想着他不同于常人的身世和伤痛,想着他这么多年来都是自己人寂寞偷生,即便再清心寡欲,也会有绝望的时刻吧?
微微抬头,忽然瞧见桌台上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一旁正端方着一方刻着朵朵玉兰的紫砂洗,本就喜爱玉兰的我,好奇之余便凑近了端详着这方笔洗,可上面的玉兰并没我想像中的精美秀丽,反倒让我觉得这雕刻的手法相当稚女敕、青涩,或许这面上的玉兰是寒恭亲手雕刻,玉兰才会有着如此生疏的花样吧?或许在别人眼里,这方笔洗永远不会成为世间宝物,可是我倒愈发的喜爱这方幼女敕的笔洗,尽管不是巧夺天工,却依然让我觉得单纯的可爱,毕竟这般朴素纯真的东西在王府里已经很是少见了。我轻笑着将这紫砂洗捧在手上,好奇地看了看底面,试图找寻着此紫砂洗到底出自谁手时,而我却看到了一个令我日思夜想的名字印刻在了底面!
此刻映入我眼帘的只有清晰的三个字:兰佩刻
“兰佩刻……”
我惊讶地看着这个名字,一声声地念叨着:
“兰佩…兰佩…兰佩?”
“难道此物是兰佩所刻?”我颤抖着手抚模着深刻在底面上的“兰佩”二字,那些和寒恭总是不停重逢在一起的影子再一次浮于脑海,虽然之前就疑心过寒恭或许就是兰佩……只是,后来渐渐看来,他对燕国的了解、对我的了解似乎都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深刻,即便是我所避讳的连轩似乎也对燕国了解颇深,再加上后来与寒恭的种种,我也根本无心再去为曾经的兰佩而驻足了,因为寒恭带给我的点点滴滴足以守护我疲倦不堪的心了。
“寒恭….”我啜泣着,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兰佩”二字上,即便是在紫砂的并不明显的反衬下,泪光依然闪烁着微弱的晶莹光芒,而此刻的我根本就没有在意向倪的脚步声早已越走越近,直到耳边忽然响起向倪的一声清咳后,我才意识到向倪早已站在我的面前了。
“向倪!”我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匆忙放下手中紧抓着的紫砂洗,苍声问道:
“你可是好了?”
向倪静静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淡淡道:
“鄙人已换好药,公主可以出去了。”
“我知道了。”我念念不舍地收回停留在紫砂洗上的目光,赶忙随着向倪走了出去。
此时的寒恭仍在沉睡,只是脸色比刚刚要好了许多,就连额头传来的温度也不再烫人,我感激地看了向倪一眼,感叹道:
“真是多谢你了,如今阿绿不在,你要照顾公子,一定很幸苦吧?”
“公主言重了,鄙人从未埋冤过。”
“我知道。”我替寒恭掖好了被子后,才缓缓开口道:
“你去告诉阿绿,我在羽寒院,只是先…先别告诉她寒恭病倒的事,她若是知道,一定会乱了心神的。”
“是,鄙人这就去。”向倪说完后,便悄悄走出了屋。
夏日里天虽黑得慢,只是此时的天却早已完全暗了下来,周遭也早早被向倪点上了长夜灯,烛光轻快地照亮着整个里屋,也暖暖地照着寒恭绝美的脸庞。
我凝视着寒恭熟睡的脸庞,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寒恭,虽知道他好看的不真实,可在此之前却也从未如此细细打量过寒恭,只瞧着在病中的他脸色尽管泛着苍白,却在烛光的点缀下多了一丝不自然的红润,忽然想起从前寒恭面带羞涩的模样和这般样子倒是如出一辙时,不禁“噗嗤”地笑了出来。
而我的手却开始不自觉地抚模起寒恭的长发来,看着他一头长发因为在我们的匆忙下而变的凌乱,心中总是不免惋惜,想着便开始替他小心地梳理起散落在枕边的长发。平日里的寒恭从来都是以与我逗嘴为乐,现在他突然变得如此安静,任由我的摆弄,我倒有点不太习惯起来,只是再看到他那祥和的睡容,我却也能稍稍松口气,至少睡梦里的他还是能令我放心的,只瞧着他那浓密的睫毛此时也早已停止了颤抖,完完全全放下来了下午时因为疼痛而生起的戒备,而我的目光同时也顺着他那浓密的睫毛看向了他那带着天然朱色的双唇:虽早已失了气色,可仍让我觉得赏心悦目,回想起从前就是这双朱唇留给的我吻时,我的脸便早已烧得通红,虽然如此,我依然轻轻地在寒恭唇上留下了一个吻,我从未主动吻过他,只因今日的他身处异处,我才敢放下胆子这么做的,若是论平常……我哪好意思这般对他呢?我心虽早已属他,可是当着他面,我又何来胆量去如此告诉他我的心呢?
我把他轻靠在他的胸膛,聆听着能让我再次安心的心跳,强有力的鼓动在我耳边清脆地响起,夏日的夜里寂静到只剩下彼此二人从未有过的美好时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了一息艰难地喘息,我猛地抬头看到寒恭此时正微微睁开了眼睛。
“寒恭?”我欣喜地捧起他的脸,“你终于醒了!”
“君….君澜?”他长吸一口气道,“睁眼就能看到你,真好。”
“寒恭?”此刻的我眼里早已浸满了泪水,“我担心死了!你一声不吭地倒下去,我还以为…….”
“现在不是醒了吗?”他握住我贴在他脸庞的手,亲吻着道:
“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对。”
初醒的他,眼神朦胧恰如被白云遮盖住的月光般迷离、涣散,而声音听上去也带着厚重的沙哑,让人听得心疼。
“向倪!”我冲着外面轻声喊道,“寒恭醒了。”
不一会儿,向倪便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在榻边,自责道:
“鄙人照顾公子无方,还请公子责罚!”
“这同你无关,你何须如此呢?”寒恭微微抬了抬手道,“没关系。”
“公子,这儿鄙人刚刚煎的药,还望公子服下!”向倪说着,便将白瓷碗呈在我面前道:
“公主若是不介意就请喂公子服下吧!”
“好。”我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多谢你了。”
“嗯。”寒恭细声答复着,“那你先下去吧,有其他的事,我自己会吩咐你的,今天幸苦你了。”
“鄙人在所不辞,公子不必感谢。”向倪顿了顿道,“那鄙人告退。”
“你本事可真大,任何与你朝夕相处的人都是忠心耿耿的,让人好不羡慕!”我轻吹着冒着热气的药汤笑着道。
“再厉害又如何?”他抬眼看着我,“还不是会病成这副德行?”
“什么话?”我皱着眉反驳道,“病倒了又不是你的错,何必又要往自己身上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