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你应该也明白我前面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放不下,就不要离开他,千万不要像我和蓝烟一样,抱憾终身。”流笙叹了口气后,将手中的绿茶一饮而尽,转眼又接着说道,“宇寒恭是个可信之人,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这样劝你。”
“你认识他?”我好奇地问着,“还是只是因为刚刚的一面之缘?”
“他是长安的宇府公子,我多多少少听到过一些关于他的故事,不过,我确实不…….不认识他,方才也只觉得他看上去像是个值得你托付的人,我才会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我低声点了点头道,“不用担心我,我会斟酌自己到底该怎么办的,眼下的情况,即便是他想月兑身恐怕都难吧?”
“若是真的想抽离,什么困难都不会成为阻碍的,你要做的就是坚定自己的心因为此刻的摆动只会给自己和他带来更多的伤害而已,君澜,有些事是要靠你自己来把握的,你这么聪明,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
“多谢你今日的一席话,听完我倒是看开了许多。”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流笙淡淡地笑了笑道,“至于那个赵晏夕,你根本无需担心,她的行为不过就是想引起你的嫉妒而已,若是你因此而真的生气了,那便真的中了她的计了。”
“你就这么坚信寒恭的心在我这里?”我疑惑地反问着,“还是这些只不过是你的安慰之词?”
“若是安慰,那么我便会劝你赶紧放手,我坚信他,因为我相信你不会看错人。”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把握的,你也不必太担心,既有缘,还有分,那才是缘分,两者缺一不可,如此想来,我能做到的不过是让自己不要动摇罢了。”
“我不相信缘分,毕竟战场上可没有那么多注定的事情,只有凭借自己努力而将它们迎刃而解的,那才是命运。”流笙这一句暖暖的话语,却不知为何让我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与平静。
那天晚上的我,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了一宿,望着那摇曳的烛光我才真正得空去好好思索着流笙的那番话,若按他那么说,那这么长时间以来,让我真正去努力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是为了那宇国长乐公主的身份?还是为了继续守着那其实早已不复存在的燕国呢?周而复始,我的这些无力挣扎最终还是如流沙般从手掌心划过,宇国、燕国对于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皇权富贵其实没有一刻是真正属于我的,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于我是本就不需要任何的努力就可得来的,如此想来,又何来将那其中的困难迎刃而解之说呢?
也许天地之间,唯有寒恭的一切才会是我的命运吧?只是我对他的付出又有多少呢?是今日对他的不管不问,还是那晚狠心抛下他的无理取闹?每当我和他遇到困难时,我总是在选择逃避,因为我不懂得如何自处、如何面对,我总是在第一时间内转身,因为我害怕知道一个让我感到更加无奈的答案,命运如此反复,全因只差我内心深处的那一声坚定的回音。
寒恭,纵然你骗了我,可是那些谎言又何尝不是一把利刀在时时刻刻地刺痛着你呢?我只顾念着我有多痛,却忘了你又在承受着多少的心伤呢,你的无奈、你的孤独,我又真真切切了解几分呢?就如流笙所说,若是他的欺骗是为了让我安心,那么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指责他的不是呢?我怨他骗我,可是我却从未想过他为何要骗我,他的真心与本意最终都在我对他的悔恨之下变得支离破碎,谎言模糊了真心,只因用情太深。
可是,那的的确确是寒恭不留痕迹的爱与体贴的最好证明,原来,不是他不够好,而是我不够彻悟与清醒!腿瘸又如何?他依然是那位在默默守护着我的寒恭,
他什么都没有变也什么都没有做错,即便他身有不便,可他的心却从未变过,可是为何我却一次又一次地去伤害他、去选择与他擦肩而过?
想到这儿,我不禁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无奈地叹息着:慕容君澜!你到底在想什么呀!你又到底在怕什么呢?你难道真的愿意把遗憾留给今后的命运并一生活在悔恨之中吗?
想到这儿,积蓄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我总是喜欢去埋冤他人所带给我的伤害,只是其实在这不知不觉中我的自私却也早已成为了一把可以肆意伤害他人的武器,这把利剑正无情地割在寒恭身上,留下了一道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也不知我伏在桌前啜泣了多久后,耳边最终传来了清晨的第一声清脆的鸟鸣,我寻着声抬头,只瞧窗外的天边早已开始渐渐通透、明亮,我轻轻吹灭了蜡烛后,便走到窗边推开了窗,看着院里刚刚苏醒的草木,我再次想起了寒恭,我想起那时的他最爱坐在我院中的石凳上同我欢声笑语,那一袭淡雅的白衣我又怎舍得相忘?
忽然耳边,门外传来了一声轻巧的叩门声,我颦了颦眉后才淡淡说道:
“进来吧,阿绿。”
推门而入的阿绿眼中带着满满的惊讶与不安,只瞧她那红肿的眼眶正明确地告诉着我:她的这些日子想来也不好过。
“公主怎么会知道就是奴婢呢?”
“因为问夏不会这样叩门。”我迅速地撇去挂在眼角的泪后,轻声问着,“没想到你还是回来了。”
“若是奴婢不自己回来,公主是不是会永远都再来找奴婢了?”
“说吧,你这般,用意何在?若是来劝我,想来是不必了………”我刚说着,阿绿便“噗咚”一声跪了下来,带着哭腔般苦苦哀求了起来:
“公主,奴婢求您,不要再和公子怄气了好不好?奴婢实在不忍心再看到你们互相折磨了!公主,您知道公子为何突犯腿疾吗?那日在公主同司夫人前去皇宫会面段王爷时,公子便早早就被司夫人罚跪于她的芥子院中,跪了整整三、四个时辰,公子腿脚本就不便,如此长跪,又怎会安然无恙?”
“那……那…….那…即便那样,他却依然不顾一切地赶来看卧床不起的我吗?”
“是的,公子知道后急得不了,就恰如那腿疾早已像不缠身似的,无论向倪如何劝说,他还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前来陪着公主。”
“那他还陪着我,陪了那么久?”我捂着脸,可断了线的泪却止也止不住地纷纷落下,“为什么?为什么?我为什么会那么大意?我为什么要那样无理取闹!原来害他如此痛苦的人是我啊!阿绿,我怎么会变得如此自私自利呢?”
“公主!”阿绿摇着我的裙?恳求着,“不是公主的错!公主并不知情呀!奴婢说这些只是想让公主知道真相,公子虽让奴婢刻意瞒了下来,为的就是不让公主自责,公子因为这些事情,倔强着好久都不肯好好吃药了,所以腿疾才总是反复复发,一拖再拖,怎么都不见好!”
“寒恭!”我难忍心中的伤感一巴掌便重重地拍在了桌上,“他再怎么闹,都不该拿他自己开玩笑!他怎么那么不懂得爱惜自己!”
“公主,事到如今,您还怪公子吗?公子当初不愿告诉您真相确实是公子的不对,可是公子绝无带着半点愚弄您的意思,而至于与赵晏夕的种种,那便更是没有的事。”
此时的我早已是泣不成声,又怎有心情去听阿绿说的每一句话呢?
那些长期寄居的思念终于还是在这一刻冲溃了那最后一层的抑制,犹如决堤的长河奔涌出了心房,再也坐不住的我,最终还是选择了豁然起身,焦虑不安地问道:
“那阿绿,寒恭,现在在哪里?”
“公子应该还在落瞳湖旁………”
有了阿绿的这一句话,我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急迫了,再一把推开了门后,我便撒开了腿飞奔出了院子,仿佛片刻的停留都会让我永永远远地失去他一般。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这段通往落瞳湖的道路居然会如此漫长,漫长到好似要让我用尽一生去跑完一样。
当我气喘吁吁地闯进落瞳湖畔时,一幕让我心疼到无法喘息的场景最终还是呈现在了我的面前:
那从前的一袭白衣正面色苍白地坐在轮椅上,而他身后的向倪此刻正安静地、缓缓地推着他慢步前行。
未曾料到我会到来的寒恭,眼中带着躲闪与胆怯,那是我从未见到过的样子,那样的害怕、那样的堪忧,那样的格格不入,从前那一贯气势如虹的他如今早已不见踪影,就连好不容易得来的眼神交汇也被他下一秒飞快的低头而硬生生地阻断。
我极力遏制住喉咙深处发出的呜咽,在大声地喊出了一声“寒恭”后,再次朝他飞奔而去。
“向倪。”我静静地对面前无比惊讶的向倪点点头道,“让我来吧?”
向倪愣了半晌后,才尴尬地接道:
“这样….怕是不好吧?”
“哪里的话?”我柔柔地笑了笑,“难道我不该对他如此吗?”
说完我便自然地接过了向倪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轮椅上的手柄,慢慢地推着面前早已纹丝不动的寒恭走了起来。
“寒恭,以后的日子就让我这样陪着你走完,可好?”
“你说……你说什么?”下方传来了一声不可思议的低沉惊问。
“我说……”我顿了顿后,再次鼓起了勇气,低下头在寒恭耳边轻声道,“我愿推着你看尽这世间的日出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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